第247章 她爱的人没有回来

薄楼一刻都没有回避苏酥的目光。

那种充满委屈、质询、不解还有怨怼的目光,他完全无法理解,但依旧挪不开眼。

他眉心一皱,心里依旧空荡荡,没有任何感觉。

可身体中却有一股力量在翻腾暗涌,炙热叫嚣,好像要冲破一切阻碍,逼他咆哮,收手,甚至狠狠给自己一拳。

薄楼收回了灵力,略有些狼狈的半阖眸子,狠狠压下了身体中的躁动。

他深吸一口气,不着痕迹的往后一靠,看似懒怠,其实无力。

自己这几日避着这个女人,看样子是对的。

她真的很危险,是一切未知之数的导火索。

“将她带下去。”

薄楼挥了挥手,不再看她,眼角一丝余光都不肯停留。

芜绿坐立难安,几次三番想开口说话,害怕自己不但救不了苏酥,还会害她更加凄惨。

薄楼变成这番模样,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原因。

芜绿将一句话藏在了一滴酒水中。

他指尖轻弹,悄无声息的飘到了苏酥耳后的一缕头发丝上。

“他不是冥渡,但也绝不会是薄楼,我会替你查清楚,在此之前,你一定要保重!”

苏酥从半空中摔下来,心比身体更加碎裂。

她听见了芜绿说的话,此刻终于泪水涟涟,无声呢喃:

“回家……我想回家,我想爹爹。”

士兵上殿,一左一右将她架了起来。

“尊上,是带去哪里?”

一边被魔尊厌弃的人,直接拉下去剁碎了即可,但这个人是炉鼎娘娘,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问一句吧。

薄楼当然不可能杀了她——骨戒禁制,不足为外人道。

薄楼的一瞬沉默,士兵自作聪明:

“是送回您的大帐?”

薄楼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冷言道:

“地牢,囚禁起来。”

“是。”

“另外,不许她死了。”

“是!”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心里直犯嘀咕:

魔尊治下竟还有地牢?要么放,要么杀,狠辣果决,从未有转圜的余地。

看来这一位炉鼎娘娘,是真的不一般。

地牢……只能现挖了!

*

一把檀木椅,一张狐裘软垫,一张化瘀止疼的膏药贴,一杯暖胃姜汁茶。

两个士兵,一个努力挖着地牢,一个为苏酥捶腿捏脚。

“娘娘,还有哪里酸疼?”

苏酥伸手指了指腰背,刚才摔下来忒猛,伤心时没觉得,现在只觉酸疼不已,走路都费劲。

“嘶,轻一点你。”她嫌弃道。

“好的好的,那个……娘娘,您写的欠条,真的管用么?”

“我钱簌簌写的欠条,可比寻常钱庄的汇票更管用,你送去沉星桃林,交给一个叫晚棠的女子,她会额外给你一笔辛苦费。”

“那太好了!您还需要什么,我立刻就去办。”

苏酥闭着眼,指挥着另外一个士兵:

“别顾着往深了挖,你得往大了挖。”

“您的意思,大概是多大才够住?”

“按照我之前住的,起码三居室吧,客厅,卧室,厕所,衣帽间。”

“……”

士兵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这一夜如何能成?”

“那就多挖几夜——还有你,你去找你们军医老头,就说我要保外就医,地牢太潮湿,住进去立刻就会死。”

“这……”

“魔尊只说关我,没说杀我。我要是死了,欠条打了水漂,你们也没办法和魔尊交差吧?”

两个士兵又彼此看了一眼,目光掠向隐蔽之处的芜绿。

芜绿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对他比了一个‘可以’的手势。

心道:真不愧是苏酥。

不管如何困境,哪怕心中再难过,她也会保住自己的体面,泰然舒服的活着。

……

成功回到了自己的行帐,苏酥笔直躺在床上。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紧迫盯着帐篷的尖顶,从清晰到模糊,再从冰冷干涩到炙热泪涌。

糊涂擦掉了泪,她深吸一口气,狠狠闭上了眼睛。

大颗大颗眼泪落下,这是一场无声的哭泣。

哭累了,她才睁开眼。

席枕,被子湿哒哒的一片,全是伤心的见证。

可她不想如此不明不白的伤心。

她等不到芜绿了,也不信任芜绿,她要薄楼亲口说。

“哎呀,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消息赶过来的军医老头行色匆匆,一脸愠色。

“我叫你好好呆着休养,你不要砸了老夫的招牌嘛,好端端的,你去招惹尊上干什么?”

一边替苏酥涂脖子、手指上的伤,一边絮叨:

“这珍容膏很好,你是女子,在乎容貌,它让你不留疤痕。”

“还有啊,要老夫说,魔尊时隔三千年归来,如今铁血手段,整饬魔族,最要紧的就是率领大家重回魔界,重建魔宫!老夫知道你爱重他,可他心底装了太多,怎么会分给女人一席之地?”

涂完了膏药,又端来一碗浓稠黑苦的药汁。

“不过有一点得告诉你,魔尊也不是真要杀你,否则,凭你打的欠条,还想重新回到这里来?老夫可是一等一的魔医,除了魔尊、城王,不轻易别人看病的,更别说是一个凡人,你啊,还是头一个呢!”

“宴席结束了?”

她端着药迟迟不肯喝。

老头昂了一声:“殿内是结束了,殿外那可是狂欢三日的,一直等无妄海水干,庆祝才会结束。快喝吧!你郁结五内,刚才又被法力所伤,再不好好调养,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苏酥直接放下了碗。

“我死了,你会不会被问责?”

“那倒不会,就是会很丢脸,一个人凡人都治不好,老夫一定随你一起走。”

“那好,我不喝药了。”

“???”

“给我拿酒来,我要九幽澧泉。”

老头骂咧咧的从靴掖里拔出匕首来,在地上霍霍磨刀:

“老夫还是先杀了你,再自尽,免得一把年纪还要受此要挟!你这种身体还想着喝酒,死了算了。”

苏酥准备赌一把。

这老头没什么医者仁心,也不在乎什么脸面。

他这么说不过是想掩盖治不好的下场而已。

她把脖子往前一伸:“劳烦,给个痛快。”

老头气得把刀子丢了,原地挠头,花白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哇呀呀,你要气死老夫,好,九幽澧泉是吧,老夫去拿就是了!”

老头一走,苏酥就捡起了刀子。

她要自尽逼薄楼现身!

……

在第十七大次第七十八小次举起刀子之后,苏酥放弃了。

自尽、自伤这种狠事,她这一辈子都做不到了。

好不容易来了一把刀子,那就修理一下指甲好了,很长了,是该修剪了。

“苏酥,你干什么?!”

东方嗷的一嗓子,吓得苏酥一阵手抖,划拉破皮!

十指连心,她整张脸立刻皱在了一起。

血顺着指尖往下淌,骨戒重新幻化而出,是久违的狰狞之色。

它吸食鲜血,闪动红光,即便有鲜血滋养,也不见半点莹润之色。

苏酥看着骨戒发呆——

心中明白,她爱的那个薄楼是真的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