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绝无相忘

“爹！”

苏酥冲进了钱一山的房间。

钱一山还在头疼，哎哟哎哟的叫唤。

苏酥垮了脸，万分心疼道：“您肥胖体虚，何苦在这里陪着我？您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呀？我年纪轻，可以抵抗，这簪子还是爹你戴着吧。”

“不行！”钱一山态度很坚决。

“不可以。”苏酥也很坚持。

两个人推来让去，最后钱一山狠心道：“你再这样，爹就只能离开了！”

苏酥忍住欣喜，对着马车外吼了一声：

“来人啊，给老爷准备行囊，立刻出发！”

钱一山：“……”

最后，苏酥体贴的给钱一山留了两个奶妈，护着他离开奉仙宗。

她把剩下的愈灵师全塞进了马车里。

任由天马纵天飞驰，拉着三室一厅豪华香车往奉仙宗后山禁地而去。

……

飞耀是老熟人了，自从东摇伏法，雀溪石身死之后，他就重新做人了。

奉老宗主之命，他一直在结界候着，看到苏酥来了，立刻行礼恭迎。

“多谢大小姐出手相助！”

说完，挥手令小弟子领着奶妈们先进去。

苏酥也想跟着进去，却被结界无情拦住——

“诶！”她冷着脸转向飞耀。

飞耀拱手：

“孔雀世子说了，十万火急时，谁都能进这一道结界，除了钱家大小姐之外。”

苏酥骂道：“都说了是十万火急，还差我一个？”

“孔雀世子还说了……”

“说个屁，我早晚拔光他屁股上的孔雀翎！”

苏酥急得直跺脚。

飞耀扬声：“大小姐，你去了也无济于事，能把这些愈灵师借给我奉仙宗，您已是大功一件！东皇钟之力外灼，只怕伤了你！魔尊殿下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他的话令苏酥犹豫了。

是啊，她去了又能怎么样？

飞耀安抚道：“我等虽为仙门弟子，但这一次寂灭魔君识魂，是魔尊殿下大义灭亲，为天下苍生为计，我等钦佩万分，自然愿意他安然无恙的回来。有他这样的人来领导魔界，六界至少还有几年太平日子可过。”

飞耀的话无异于一盆冷水，彻底让苏酥冷静了下来。

她为心底未冷的一丝余烬赶来这里。

可理智重回之后，她明白，自己压根什么都做不了。

‘难道，我真的希望他带着有我的记忆去死么……’

薄楼要是死了，魔族一片散沙，纷争再起，六界陷入战乱。

覆巢之下无完卵，钱家，穹极派，爹爹……

苏酥有一颗疯批的心，却也有爱着的人，生而为人哪有这么多的肆意妄为？

今日来此，得知他曾有那么一丝丝的眷恋和犹豫，便已足够了。

“我不进去。”她轻轻道。

飞耀松了一口气，展手道：

“灵封法阵会继续为魔尊护体，直到东皇钟神力完全消失。”

“那如果神力消失他还没有出来呢？”

飞耀顿了顿，语义婉转：

“这是魔族该操心的事，我等仙门，自是不必多言。”

“至多还有多久？”

“半柱香。”

苏酥一步三回头，回到自己三居室马车中，她将车窗全部都开到最大。

僵直着身体，紧迫盯着后山石林。

“拔柳。”她轻声一唤。

身边突然掠来一道身份，不声不响的伫立着，随时待命。

“替我立一炷香。”

不用苏酥吩咐，拔柳早就捧来了香案，轻轻摆在了苏酥余光可以扫到之处。

他心思缜密，完全只为苏酥一人考虑。

摆在太明显的地方，会令她感到焦心不安，完全藏起来又不知时光所剩。

这个角度，这个位置最适宜，苏酥若有心，轻轻一瞥就能看到。

*

东皇钟内，魔气四起，灵雾消散。

薄楼飘零一般悬在半空，仿佛身置一场记忆幻梦，他并不愿醒来。

梦中，苏酥青丝如缎，布衣素衫，双手捧着一只墨莲木簪。

“今天既是你的生辰，我便送你这根木簪吧。”

“神明威武，功法大成这种祝词你肯定听厌了，人生路漫，那么……我就祝你繁华似锦，顺遂安然，最最要紧的，盼你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吧！”

幻海魔气滔天。

苏酥的一双眼睛含情孕水，依恋不舍。

“我会乖乖的走，你也要答应我，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不要放弃。”

“我会等你，一直等你！我会用很多很多钱来打点孟婆，千年万年的轮回转世，我都不要喝孟婆汤，我会记着你，直到你来找我！”

墨莲木簪吸纳了最后一缕九天玄火。

薄楼清晰听见自己低沉开口的誓言——“幻海水竭，天幕崩塌，我亦爱你无悔。”

环境中的‘苏酥’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那笑最后变得阴诡，疯狂。

她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嗓音变得完全不像是她的。

“既然爱我，你该永远记着我……情丝已毁，七情皆亡，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与我一起，与我们的感情一起，永远安息在此处吧？”

薄楼眉心微不可查的一蹙。

“锦瑟山河图，本尊会轮回每一世，陪着你，爱护你，决不食言。”

“那有何用！你记忆中的我只活了区区二十岁，锦瑟中每一世的我也只有二十载的寿数，不够，不够，我要与你儿孙满膝，白首不离，这些我远远不够！”

“苏酥。”

“闭嘴！你以为找来锦瑟山河图就算交代了么？你每一世爱恋之人，难道就是真正的我么？真正的我有多少伤心，多难忘，你又何曾在乎？承认吧，魔尊殿下，你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是你抛下了我，是你背弃了我！”

薄楼苍唇轻颤。

他空洞的心忘记了该如何难过，那一种缺失的感受，令他杀机满眸。

“你不是她。”

“我就是她！”

“爱聚离散，她拿得起放得下，而你，不是她。”

薄楼眼底泛起冷厉杀机，他用力扼住了她的咽喉，缓缓举起手臂，也将幻境中的苏酥一起举了起来。

苏酥并不挣扎，反而阴恻恻的笑：

“来不及了，抹去我的存在吧，你立刻就能恢复元神，离开这里，去做你的魔尊……何必再费灵力把记忆剥离，只为一场虚无的锦瑟幻梦？”

薄楼厉色一闪而归，杀机肆意。

他手臂用力，掌心中的幻影霎时变成了齑粉，幻梦因此破碎。

薄楼在东皇钟里苏醒。

他看了看自己灵力溃散的手掌，勾起一抹寂寥的笑意。

就算来不及，他也要一试，只因他答应过她，也答应过自己。

这一段感情，他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孤单的记着，永生永世，矢志不忘！

他没了情丝，却还有一颗心。

便是祭了这颗心，他也绝不相负。

……

有了奶妈坐镇，芜绿又可以腾出空来对着东皇钟不断喊话。

终于，他听见了一声薄嘶声力竭的低吼声！

这是——

是尊上开始剥离记忆了？说到底，他还是决定留下这一抹记忆！

他到底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再不出来，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尊上，尊上，没有时间了，来不及的！”

芜绿一边喊一边都要哭出声了。

他拼命督促坚守法阵的众人，从一开始态度倨傲，到现在的苦苦哀求。

“求你们了，一定要保住我家尊上，求求了！”

幻出真身孔雀翎羽，芜绿几乎咬碎了牙齿，一根一根拔下，合在手心幻出一把浇灌元神之力的弓箭。

他将翎羽统统射向东皇钟！

咚，咚，咚。

钟声古朴悠远，仿佛从上古之音，震耳欲聋。

芜绿不指望自己几根破翎羽可以救薄楼出来，他只是想要让里头的尊上听见，听见外头对他的殷殷期盼。

魔族不能离了他，他不能死！

“那是什么！？”小弟子眼尖，扬手指了指东皇钟之下。

有一抹缭绕着灵雾的神识飘了出来。

芜绿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是那一抹有苏酥的记忆——幻海界尊上宁愿元神永缺也要护下的记忆。

他哆嗦着手，拿出了锦瑟山河图。

几次三番想要飞过去取它，无奈一次又一次的被东皇钟未消的神力震了回来。

趴在地上，芜绿满目通红，口吐鲜血。

“尊上！！！！”

他悲恸嘶嚎，拳头用力捶打着地。

东皇钟神力正在一点点的消散。

待到彻底熄灭之时，这尊上古神器将会再度陷入长久的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