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无情也失恋

正殿尚未修葺好，纵是这样薄楼也住下了。

内侍们忙得脚不沾地，甚至还把老长侍请了回来！

最近魔尊喜怒无常，恐怕也只有当年的老长侍才能猜度一二，让大家少一些心惊胆战，多一些身心健康。

到了用膳时间，老长侍看着送进去的菜原封不动退了回来，他眼角的皱纹更是可以夹死不少蚊子了。

小徒弟宽慰道：“以尊上修为，完全不食五谷也没关系的，您何须如此担心？”

老长侍敲了徒弟的脑袋！

“我是担心他的身体么？我是担心你们这些兔崽子的小命！”

老长侍遥想当年。

那只兔子精还在的时候，那五十年尊上早已养成了日日进食，一日三餐的习惯。甚至隔三差五还要安排夜宵，他自己都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等一下。”

小徒弟对着退出来内侍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把菜拿过来。

老长侍掀开黄金盖碗，一样样审视。

小徒弟眼睛一亮，指着一碗刀工刀工并不十分细致的菜肴道：“一定是它出了问题，师父你看，这几根丝条切的不够均匀，长短不一。”为了证明自己的目光毒辣，他挑出两根放在太阳下比对长短，看着分毫之差，他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老长侍用一种‘孩子你还太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你从笼山厨房被提拔到近前伺候，就是你有这一双毒辣的眼睛吧？”

“正是！”

“无用了！”

“啊？这是为何？”

老长侍摇了摇头，与他说不清楚。“那一场大战让尊上忘了过去许多事，不过他总会想起来的，只要他想起来，这些长短粗细，刀工摆盘都不甚要紧。毕竟夫妻哪有不吵架的，簌簌姑娘一生气就喜欢下厨折磨他，再难吃、难看的菜肴他不一样吃下去了？”

尊上的强迫症，其实早就被簌簌姑娘治好了。

小徒弟一脸懵逼：

“夫妻，什么夫妻？簌簌姑娘又是谁？”

老长侍自言自语的叹声：“那一场红绸喜幛，还是老奴亲自操办的，那一夜的星海流光，地极之光，有幸得见一眼便是终身难忘。如此情意缱绻如今只有我们这些老东西还记着，实在是太可惜了。”

小徒弟挠了挠头。

觉得老长侍真是年纪大了，自言自语尽说一些听不懂的。

*

正殿中，薄楼还在批阅政务奏本。

显然，他心情烦躁，芜绿伺候在边上胆战心惊的。

薄楼手腕一振，纸上落墨颜色深浅不一下。

他眉心微蹙。

芜绿立刻拿起镇纸，更换了新的宣纸，抡起胳膊飞速的为他研磨。

浓浓的，厚厚的。

他甚至偷偷浇灌了灵力，力求薄楼每一笔写出来的都足够墨色浓郁，墨香肆意，让其满意。

芜绿对薄楼‘强迫症’的驾轻就熟，让薄楼心中更加彷徨。

方才那些深浅不一，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并不觉得难受，甚至还觉得笔力勾连，深浅不止，这才是对的。

还有方才端进来的饭菜，有一碗明明胡萝卜丝长短不一，他却无甚所谓——而且因为感到饿了，可以立刻添饭下筷，吃到尽兴。

这样子的自己，他茫然排斥，不可接受。

“尊上，您、这是怎么了？”

芜绿看着薄楼手指架着笔，却迟迟没有落墨。

人墨水嘀嗒下坠，又弄脏了一张新纸，他没有发飙生气，还浑然不觉？

怎么了？

薄楼也想问自己怎么了。

无非是在落神塔时碰了那只兔尾剑穗，寻回了不少往日的记忆。

虽是碎片，但仅仅是碎片，就足矣让他心神不宁，意念烦躁。

他见过当年簌簌的真容，与现在的苏酥别无二致。

他想起了那五十年相守竹屋的点点滴滴，一日三餐，四季变化。

他终于寻回了神魔大战的记忆，也知道自己为何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因最后一场决战，是苏酥甘心赴死，才解开彼此之间的骨戒禁制！

原来，他的骨戒早就送给了她。

原来，她奋不顾身的已为他死过一次了。

……

薄楼头疼欲裂。

空洞无情的心，根本承载不了这些记忆中沉重又刻骨铭心的感情！

他心如绞痛，呼吸蓦然急促。

手掌拍在桌上，笔杆碎裂，纸张俱焚，幽色火焰几乎将桌案烧穿了！

他无所适从，所以才那样对待苏酥，希望她彻底死心。

往日，他高高再上，毫无顾忌的享受着她的殷勤爱慕，甚是对她还有些许霸道的占有欲。

如今，纵然他身上并无情丝，那一份沉重回忆还是令他无措。

他不再倨傲冷傲，可以随心笑看一切的尘世爱慕。也不觉得，苏酥只是小女子出于对强者庇护的仰慕。

幻海界彼此生活过的细节，他不过从别人口中听了寥寥数语。

可五十年竹屋相守，却是实实在在的回忆！

深吸一口气，薄楼承认，他对自己遗忘的那段记忆充满了渴望。

“芜绿。”

“属下在。”

“本尊在东皇钟内剥下的记忆呢，如今在何处？”

“应该……应该在锦瑟山河图中！”

“应该？”薄楼声音低沉了下去。

芜绿咕咚咽下一口唾沫，仰头竖脑硬撑着：

“肯定，我肯定尊上剥离元神的那一抹记忆，已化为锦瑟图中不断轮回转世的一对有情人，享受相恋，了解您当时无法言明的遗憾。”

“本尊应该很遗憾么？”他眯了眯狭长的眼睛。

芜绿心里在尖叫：大哥你阴阳怪气的今日这么难伺候，到底想说什么啊？

毕竟是有着多年容忍领导小脾气的大海心胸，芜绿飞快调整心态道：

“此一时彼一时，情丝犹在，难免有些遗憾。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尊上灭情绝爱，不为任何感情掣肘，成为六界至尊指日可待！还有什么遗憾可言？”

这算是薄楼现在唯一的安慰了。

他没有情丝，就算知道了一切记忆，也不会感到难过遗憾。

何须畏怯？天地之间，还有他薄楼畏怯之事么？

“把锦瑟山河图拿来。”

“尊上……？”芜绿慌张。

“去拿！”

“是。”

芜绿转身离开要往库房珍宝阁，走了两步，薄楼突然问道：

“她，如何了？”

薄楼这几日一直没问起苏酥，不是真的忘了，而是刻意回避。

肯定心中空洞，夜不能寐，不思饮食——与他差不多。

芜绿为了给薄楼一点信心，忙道：

“尊上放心，这丫头虽然赖着云影殿不走，但看着不像是伤心的样子，送进去的三餐一顿不落吃完，还要夜宵点心。睡到日上三竿下午还要小憩午睡！我看她身量渐丰，脸色红润，应该是想明白了，该放弃对尊上您的纠缠了。”

“……”

芜绿点了点头，径自给出结论。

“她应该是想在魔宫蹭吃蹭喝而已。”

薄楼怒道：

“她一个首富之女，至于在魔宫蹭吃蹭喝么？”

芜绿：“不抠怎么富啊？”

薄楼不想再说话了，他太阳穴突突的跳，挥手道：

“把人和锦瑟山河图一起给本尊带过来！”

芜绿吓得无语伦次！

“尊、尊上，这没有必要吧……要是让那丫头知道锦瑟之中，你们神仙眷侣，鸳鸯共枕，她肯定会贪得无厌，继续纠缠您的！”

当时东皇钟的变故芜绿可是一人隐瞒了下来哇。

要是让薄楼知道，他的那个小人压根没进锦瑟山河图，岂不是要发飙？

薄楼冷言道：

“锦瑟中结局完满，对她也是一番慰藉，说不定她就此放下，本尊也可以解脱了。”

芜绿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主子，您这是心里话么？听着比苏酥说要放下听着更假惺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