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江宴就此别过

薄楼把苏酥安置到屋子里,替她掩好了被子。

江宴虽有化神境,但凡人之身在薄楼面前根本不够看的,完全被阻拦在结界之外,他委屈抗议:

“这是我住的屋子吧?”

“你上别处。”

“我上别处可以,但你能不能不要把我的肉身在地上拖着走?好歹,他也曾是你一个娘生的弟弟吧?”

苏酥睡在床上,薄楼怎么可能允许其它男人睡在她边上?

尸体都不行。

“那个娘,你认?”薄楼冷笑一声。

“不认。”江宴毫不犹豫。

“那就没有弟弟。”

“……”江宴:“你在妖皇殿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薄楼停下脚步,把沉渊肉身从屋子里丢了出去,目色沉着:

“你果然还与她有所连结。”

江宴站在结界外的院子一角,手里提几两坛新酒:“那丫头酒量太差,我还没尽兴呢,你陪我?”

酒坛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穿过结界,稳稳落在薄楼掌心。

他衣摆轻动着,一起走到院子里:

“换一处地方。”

“好。”

俩人化为黑白两道雾影,离开了客筑小院。

*

剑冢。

江宴不是没有想过,但确实没有料到薄楼开门见山的态度。

三千年之后的剑冢,剑气寥寥无几,主神佩剑已经全部战殒,神阙不在,只剩一些寻常刀剑提供剑气,神域剑冢已经完全没落了。

月色笼罩下的剑冢,风声抚过,铮铮其鸣。

俩人踏枝而坐,一左一右,一隐一明,同赏月色。

江宴好像回到了身为二殿下的日子……他藏在暗影之中,仰视尊贵强大被万人瞩目的太子魔尊。

主动拎着酒坛子敬向薄楼:

“今日对饮,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薄楼反手拿自己的酒坛子一撞,冷淡道:“有苏浔一直再寻找你的妖魂,没有想到,你一直藏在仙门中。”

真的会有人心甘情愿将身体让给一缕妖魂。

“如果不是苏酥,我想,我会一辈子只做江宴的。”

薄楼听出江宴的决定了。

“她希望你留下,你要让她失望了。”

江宴对月轻笑一声。

“衰颓之症怎么可能自愈,无非是你和她做了场交易而已。用江宴的身份寿终正寝,我怕是没有这个福气咯。”

薄楼心里也揣着心事,闷头饮酒。

烈酒入喉,空洞的心烧起一把火,却又被千头万绪的情绪覆灭了下去。

江宴转头问他:

“听说你归还了神阙?怎么,不斩禁制了?”

薄楼未答,眼底幽色暗灼。

江宴喟然一声:“你虽拔出七情,无心无感,但你深知记忆中的自己如何深爱与她,所以宁愿放弃一切,也不想让她再为你死上一次。”他话锋一转,声音渐冷:“苏酥就是神阙主魂。”

薄楼口中的烈酒霎时化成一块寒冰,吞不下也吐不出。

三千年前她刺入他心口的神刃之光。

三年前后无量间火中迸发的剑气神力。

没有巧合,也没有第二个解释——

她根本不是附在兔尾剑穗上的一魄,她就是神阙。

江宴见薄楼沉默,心里也更加空落,但莫名有了疯狂的笑意。

“你是一定要杀死魔君冥渡的?”

“是。”

“哪怕那个女人的骨戒还在你身体里,不用神阙斩去禁制就杀掉冥渡,她会因此而死?”

“你在乎么?”薄楼反问。

“我不在乎她,我在乎自己……顺便加个你。”江宴看似轻松,但眼底流露出一抹忧色。

薄楼:“我知道,我是魔尊,和神祗一样,弑母是重罪,会引来天劫惩处魔族,生灵罹难。”

“还有我~如果我不夺回妖神之力,解开她与我链接的禁术,她要是死了,我一样要没——那天地浩渺,就只剩你一个孤家寡人,多寂寞?”

江宴身子一歪,要往薄楼身上靠。

薄楼一掌拍在身侧的粗壮树枝,树冠抖动,树叶狂掉。

江宴险些从树上掉下去。

他勉强稳住身形,脸上笑意更甚:“真是没意思~”

“江宴什么时候死?”

薄楼还是怀念从前的沉渊,躲在暗处一声不吭,存在感弱小。不像这个江宴,轻佻不羁,流里流气的不像什么好东西!

“江宴么?喝完这一坛酒,他便见不到明日的旭阳东升了~”

“你竟没有与她道别?”

“那我现在去!”

“做梦。”

“哈哈。”江宴朗笑一声,更是痛快大饮一口:“她说过,只要心里装着她,沉渊也好,江宴也罢,都只是一重身份一具肉体,我们无需道别,只有重逢~”

“真晦气。”

薄楼心里有些古怪,说不上什么感觉,但就是很不爽。

七情都没了还会吃醋么?多半又是占有欲作祟。

谈回正事。

江宴看向薄楼:“我虽有所感应,但也只有只言片语,我猜你一定答应她重铸神阙剑斩去她和冥渡的禁制,她才同意暂时断开与我的连结吧?现在,你知道苏酥就是神阙,你也不愿意她魂祭神阙,所以……魔尊大人要食言了?”

薄楼没有说话,江宴字字紧逼。

“要是让她知道神阙剑不会再有了,你猜她会对苏酥做出什么事?那个丫头掉马的功夫一点不含糊~”

薄楼心中早已决断。

“荧惑死了,她的禁制就解了。”

“哈哈,说的好,可我若恢复沉渊之身,你我都没办法承担弑母之罪。”

“本尊不会杀她,只是了结她这一世的执念,我会派人寻找转世珠。”

转世珠?

能承载如此妖力的转世珠,这九州六界竟然还寻得到么?

“事在人为,你回归沉渊之身,以妖神之力夺回妖界权柄,本尊倾魔族之力一起寻找转世珠。”

江宴点了点头:“有苏浔手中攥着摘星盟,有钱有权,只要这世上还有转世珠,必定是你我囊中之物。”

顿了顿,他把薄楼未尽之言说了出来:

“你我二人联手可在东皇钟内了结她和冥渡,再送她入净天池洗涤执念,轮回转世之后,享受安稳健全的人生——留她一缕生魂,便不算弑母,天劫不至,与苍生也无碍了。”

薄楼手指摩挲着酒坛:

“做回沉渊,你缺了一只手掌,恐怕不能如此潇洒饮酒了。”

江宴看上去非常失意:

“是啊,苏酥怎么回事,丢三落四,救个人还把零件落在里面……为了这手掌,我得好好敲她一笔,让她给我打造一个全金的~”

薄楼坛中酒尽,站起来对着江宴道。

“不必告诉她实情。”

江宴挑眉:“怎么,你怕她知道之后,还是会一如既往的舍身为你?哪来的脸呀你,一个人怎么会为同一个人死上两次。”

“本尊知道她不会。”

薄楼眼底一抹暗色:“只是不想她背负任何歉疚之意。”

说完,他丢下的酒坛子在树下摔成了碎片。

江宴轻笑一声看他离去后,双手捧着酒向着明月遥敬一杯。

“江宴就此别过,此生尽兴,早已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