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贱人非杀不可

苏酥见到薄楼的时候,他正侧坐在窗边,张扬墨发缭乱着未散的魔气,窗户只留了一道缝隙,透进来一抹月影霜寒。

他疲惫靠坐在椅子上,屋内熏着浓郁的熏香,纵然使用了净衣咒,身上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苏酥憋了一路的气,突然卸去一半。

她手指揪着一处衣角,终是扬起了下颌,声音泠泠:

“她要杀我,她若活着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尊上开个条件吧。”

“条件?”

薄楼紧狭的轮廓在冷月清辉下更加朦胧冷寂。

他眼底魔气未消,眼角一抹猩红依稀可见,偏头对视令苏酥不由心惊。

苏酥忍着心底一股畏意,笑着道:

“魔尊知道,我家是做生意的,我自己也喜欢经商一途,既是生意,便有条件……况且我和尊上做的生意,也不止这一笔了。”

她有自知之明。

除了合利交易之外,如今的她凭什么让薄楼格外开恩,纵允行事?

薄楼陷入自扰之中。

明明他是欣赏苏酥的——不被情意所胁,不因道义所困,艰难险阻与她无非一场生意,价高价低,唯她自己高兴。

可他现在又厌恶这种处事方式,只因她将他也视为一门生意!

“为了雀南枝,你要和本尊交易?”薄楼声音格外阴冷。

苏酥忍下心中气恼,面上还是徐缓平静的。

“为了雀南枝与我对上的人,明明是尊上自己吧?”

薄楼别开冷泠目光,凉薄开口:

“如果你是为了封步禁符而来,便可以回去了——毕竟也没有真的受伤,反之是她,已经被你杀过一次了。”他轻瞥了苏酥一眼,说出口的话显然只过了嘴,没有过心,况且他也没有心。

苏酥心里一股冷意。

“今日尊上来时,换我躺在血泊里,怕是您也没必要留着她这个完美炉鼎了……自己都要跟我一起去了,还管什么无上妖力?”冷谑一笑:“我既是自救,也算救了尊上一命,尊上难道不谢谢我么?”

又拿骨戒威胁!

薄楼眉心一皱:“你说完了么?”

苏酥挑眉:“没有,你我交易未谈,尊上这就要赶我走了?”

薄楼撑在椅子扶手处站起身。

衣袍垂顺及地,不染尘灰,不及皱褶,如他平静如海的心,感情空洞着,情绪蛰伏着。

“你既一定要谈,可以。”

薄楼一步一步走进苏酥,眼底幽深暗挑,阴诡如魅。

苏酥冷不丁想要后退。

但,面对薄楼,后退是最糟糕的一招。

所以她主动迎了上去,甚至大胆抓住了他微冷的手掌。

薄楼果然有须臾愣怔,任由苏酥牵动他的手掌——直到触及她脖子皮肤的温热,还有那一处贲动的血脉。

苏酥坦荡与之对视:

“条件可谈,但交易的底线我寸步不让,要么她死,要么我们一起死!”

薄楼眼底恼意更加深刻。

他手掌一点点攥紧,切实感受到她交到自己手中的性命。

“你未必是真的想杀她,你只是再逼本尊。”

苏酥呼吸有些困难,但还是极力牵扯出一抹笑意:

“尊上多虑了,我是……我是真的要杀她,她恨我入骨,必定还要害我,下一次,我未必有今日这一份反杀的好运气了。”

“你觉得本尊留她性命,是为了她全阴命格?”

“难道不是?”

“是。”是从薄楼牙缝中挤出来的肯定。

苏酥眼底闪过一抹了然自嘲:“灭世之火在手,魔尊六界无敌……区区无上妖力,便是、便是没了她——”

“还有你。”

薄楼打断了苏酥接下去的话。

苏酥的心一下子泡在酸楚里:“你什么意思?”

“是你要谈交易。失了全阴炉鼎,本尊总要找个替代品。莫要忘了,魅侣禁制一日不除,你才是本尊事半功倍的炉鼎!”

他的话中透着阴邪轻蔑,手中的力道却是一点点散去。

苏酥一番挣扎,轻而易举的挣脱而出。

她睁着凉意彻骨的眼睛,一步一步远离独属魔尊怀抱的冷厉温存。

他,果然,也应当什么都不记得了。

覆雪峰,云影殿,那种事情,她做过一次就够了。

退到无路可退,苏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砖墙,她与薄楼隔着半室阴暗,冷言开口:

“我会想办法争取铸石行,拿到剑魄……神阙剑我是一定要重铸的!不为了斩谁的禁制,而是除了交易,更要有对方软硬不吃时,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寒刀。”

她可以是废柴,也可以是神族天兵。

雀南枝,她非杀不可。

*

苏酥走了,殿内香炉正好焚尽,暗室中的血腥气再度冲了出来。

芜绿打开暗室门走出,心里直为薄楼抱不平。

这丫头,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味任性莽撞,和自家尊上对着干。

“尊上为何不直接与她说?重铸神阙,除了集齐三魄之外,更需要她体内的主魂。可主魂已入轮回,化作一抹金石命魂,若不焚身祭剑,神阙是永远不可能重铸的!”

薄楼眼底闪过一抹幽色。

芜绿继续道:

“神阙生,她便要死,魂魄虽聚,却要生生世世困在一柄刀身上。她要是知道,还会这么努力积极的寻找剑魄么?”

“够了!”

薄楼不想再听了。

芜绿自打跟在薄楼身边,主打就是劝起人来一身反骨。

“不,属下要说!无论是您还是沉渊二殿下,都是非常需要神阙剑的,可你们为了她另辟蹊径,承担了更加不确定、更加艰难的一条路!全是为了她,她非但不领情,还处处顶撞您,误会您……若继续瞒着她,到不知她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哗哗。

室内明明门窗紧闭,却平地卷起狂风。

薄楼发丝张扬飞舞,眼底墨色翻滚,魔气涌现。

芜绿吓得噗通跪下:“属下,属下失言,尊上不要动怒!千万不要再用无妄之气了!”

砰。

芜绿摔在地上,脸颊被薄楼靴子狠踩着。

“误会?你觉得本尊在乎么?”

芜绿的脸生疼,心却从高处落了下来,牙齿因为挤压嘎啦作响,努力张嘴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魔尊……无情、无心……怎、会、在乎一个、一个女子……”

薄楼弯腰,一张阴鸷失控的脸凑近了地上的芜绿。

“是啊,那为何——本尊要舍近求远,另辟蹊径呢?”

芜绿听出来了。

薄楼不仅仅是在问他,也是再自问。

他情丝破碎,七情皆魂,对苏酥不可能还存着爱欲,只是为了她放弃神阙,重找转世珠,被误解,被厌弃,被冷讽,还要被迫一次又一次疗愈雀南枝的性命……他自己都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太需要这个解释了。

芜绿要想活命,把魔气中的薄楼拉回来,必须给出这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