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都在酒里了

渠心楼绿植滕绕，郁郁葱葱。

雀鸟绕梁而飞，衔来一片片娇嫩花瓣从楼顶洒下，故有阵阵飞花雨，应这三月飞花时令节。

容貌娇丽的精灵裙裾翩跹。

她们所着罗裙，所配钗环，皆是春意盎然，设计新巧，是渠心楼今年春季最新潮的款式。

青丘渠心楼上一次险些被毁，重新修葺之后，丹楹刻桷，雕栏玉砌，变得更加精巧华丽。

它半壁之楼仍嵌刻在参天的树桩里，树藤从楼顶垂绦而下，在茵茵平地上搭起了一个巨大的木藤天棚。天棚百花点缀，灵鸟高歌，亦是本次飞花节的展示之所。

天棚下一个泛着仙灵光泽的竹篓子，有两只灵鹊守在两边，它们等着报名参赛的人们递送名帖。

苏酥自然是晚到的。

天棚下已坐满，渠心楼外的小土堠，也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那里观景位置好，居高临下，能将一切都看得清楚。

千晏一袭隆重礼服，妆容晏晏，正有些焦急的等候着。

她见苏酥终于来了，轻抒一口气，向她招手道：

“快来，这里为你留了坐。”

苏酥实在不想和金林公子、薛逸之流挤在一起，刚想出言婉拒，但定睛一看千晏给她留的位置，便笑颜逐开，心道：帝姬还真是不怕偏心呀？

人族公主和上一届魁首待遇已是场中最好。

但没想到，苏酥的待遇，完全不像是来参赛的——更像是大股东观礼，人家坐着她躺着；她人家娟巾拭汗，她有偃术羽扇径自来风；人家一盏茶一叠糕，她一桌子茶歇还有狐帝亲手种下的冰镇西瓜。

苏酥的得配感很高，简单来说，就是脸皮很厚。

别人待她好，偏心以待，她并不会觉得自己不配，反而觉得公主又如何，谁还不是自己的小公主了？她就是值得最好的。

也不谦虚，大大方方道谢。

“多谢帝姬。”

蘅风虚扶着苏酥正要落座，幺蛾子当然紧跟而来。

“慢着！钱家小姐不过一介商贾之女，父亲只是捐了个员外，不入正流，在静安公主面前，她如僭越尊卑，坐到那个位置去？”

金林公子已经入座，茶都喝了半盏了，他心下不服是一方面，也有心挑起苏酥和静安公主的矛盾，自己好坐观虎斗。

苏酥脚步不停，一边淡定入座，一边冷笑回敬：

“金林公子是妖，对我人族礼数尊卑挺有研究嘛？”

她歪身一靠，架着腿上了圆凳，整个人陷入绣蟒堆叠，缎面柔毯之中。

金林公子冷哼：“我是知道，可你身为人族却不知道，这般不懂礼数，到底是本性顽劣粗鄙，还是家教有失父母失责？”

苏酥眼底一沉。

“本姑娘的素质礼数，从来都是遇强则强，遇到畜生……不提也罢？至于我是金玉还是顽石，你是不配一窥的！”

“谩言无状，毫无家教！”

“但是。”苏酥话有转折：“你这种人，本姑娘懒得解释，但静安公主在，有些事嘛，我也不是不可以给出一个解释。我是仗着我爹坐在此处，但却不是因为家教有失，蛮横跋扈，而是循规蹈矩，名正言顺。”

“放屁！”金林公子简直要笑。

苏酥一根手指点向他，笑眯眯道：

“诶好的，等我说话，在有请金林公子表演自己的成名绝技如何？”

“……”

大家哄堂大笑。

苏酥正要自己解释之时，千晏站出来替她说话。

“人族之礼，有君臣尊卑，也有座上宾客，客随主便之说，那位置本就是主位为渠心楼东主所设，一应用度以主人喜好来定。历年来的飞花节皆是如此。静安公主虽然贵为一国凤女，但竟来了我青丘国，便是客，公主静婉识礼，应当和金林公子不同，知道喧宾不夺主的道理。”

金林公子又道：

“你说的没错，既是主位，她钱簌簌又算哪门子的主人？飞花节延绵千年，每一次这主位都是空着的，便是山岚长公主、狐帝，还有帝姬您，都是不曾坐过的！”

千晏：“公子可听说过摘星盟？”

金林公子的脸色立刻变了。

摘星盟……

行商之人谁没有听过它的大名，这商场也就白混了！它一直神秘低调的存在了三千多年。摘星帮至今后劲不足，不过只剩下些地狱岩火纹石的生意，也是最近才又重新做起了北荒云岩的买卖。可摘星盟不是，它的生意遍布九州，甚至听说当初的无妄城、九幽城都是它一手繁荣起来的。

难道渠心楼……也是？

千晏点了点头：“渠心楼是我姑姑一手创立的，她也是摘星盟的人。这张主位本就是为了渠心楼主人所设，除了我姑姑之外，还有几个人可坐。这几个人与苏酥都有关系，也都同意她坐这把椅子。”

“谁、谁？”

“钱家老祖钱散，有苏狐族的浔公子——苏酥姓钱，又给有苏狐族下过聘礼，她如何坐不得这个主位？”

说了半天，千晏终于把逻辑捋顺了。

苏酥汗颜：这名正言顺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这卧榻，这茶歇，这饮料汁水，分明是渠山岚为那只簌簌兔子精准备的啦。

……

“罢了，无妨。”

静安公主在轿辇中听了半日，终于吭声了。

一只柔夷挑开轿帘子，她手指如葱段，纤长中指上佩戴了一枚明晃晃的宝珠方戒。

轿夫压轿，驸马薛逸殷勤上去迎接，搀着她下轿。

苏酥抬目看去，原以为是什么样的美人，但其实容貌实在一般，皮肤都算不上莹白。

薄薄双眼皮，眉眼狭长，一双眸子平静如镜，不曾为了场中主位争执泛起一丝涟漪。

她姿态娴静，步履轻缓，一步一行皆是皇家气度，女子典范。

静安公主向千晏交叠双手，平礼以待。

“苏酥姑娘以东家主身份前来观礼，无论坐哪里都是应当的。我虽为九州公主，但青丘飞花节不问出身来由，妖灵人兽都可以同台竞争，我这点身份也不值得一提了。”

观礼二字一出，千晏脸色微变，笑着道：

“公主误会了——”

苏酥不紧不慢道：

“公主说得不错，身为钱家后人我自是坐主位，只观礼，但您既称我一声苏姑娘，便知我还有另外一重身份，身为苏酥便可以参加飞花节，我可盼着和公主一起切磋一二呢~”

静安公主也没想过三言两语，能激得此人放弃参选。

钱氏来参加也好。

如果这一次钱家输了，莫说青丘生意五十年内她无法染指，便是九州商界的头把交易，钱一山怕是也要坐不稳了。

她风轻云淡的一笑：

“好，如此这里没有帝女，也没有东家主人，只有参选的你我……苏姑娘，有礼了。”

听这话，苏酥应该站起来也给她还一礼。

但她站不起来，也懒得站起来，只是举起杯子：

“公主，都在酒里了！”

“……”

静安公主一贯平静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皱褶，她低垂眼帘，藏起一瞬颦眉。

再抬眸时又恢复了和婉安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