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只脚踏进地狱

要去见锦衣楼的东家,苏酥换了一套桃花云雾烟罗衫,配月牙凤尾裙。

伺候的兰草精灵问她:“姑娘,旧衣裳如何处理?”

“扔了吧。”苏酥心思不在这儿。

兰草精灵笑着点头:“好,这衣裙上不知哪来的血迹……那我替姑娘处理掉咯?”

“血迹?”

最近没来大姨妈啊。

苏酥疑惑看了过去,见藕色衣襟处确实有一块不大不小的血迹。

怎么弄的?她思绪沉缓时,有人沾血的苍唇蓦然闯入脑海中——

靠,忘记这茬了。

声音略显扭捏,她急匆匆道了一句:“不必扔了,替我包起来就好。”

“姑娘?”精灵不解。

传说中的钱家大小姐从来不洗衣服。

一日换上好几套,若不如此,那些漂亮新衣她穿到死都穿不完。

“怎么,你很喜欢它?”苏酥反问。

“不,不是的。”

精灵不敢多嘴了,她低着头,替苏酥包起了旧衣,装进了一只灵袋中。

灵袋口子一封,它就变得和香囊一般小,可以随身携带。

虽不比乾坤袋珍贵,但只作为一个包装袋,算是非常阔绰大方了。

苏酥将香囊系在腰际,与精灵笑道:

“我什么时候可以上楼?”

“大小姐请稍等,东家还在会客。”

“好的。”

苏酥这刚准备坐下等等,头顶天花板像要被人踩裂了一般。

轰的一声,灰尘落了下来。

又轰得一声,楼上鞋子、杯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嗖嗖嗖划过窗子。

苏酥趴在窗台往上看——

帝姬宽厚的身子将整个窗子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只要用力一跺脚,楼下横梁上的灰尘止不住往下掉。

看着架势,好像是在吵架?

‘您是我亲姑姑,为了神域天火的事,您怨恨我爹,可我是无辜的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想要的,您就不能成全我么?’

‘我成全你,谁又来成全我?条件我早就告诉你了,你做不到就免谈,以后不要再来锦衣楼了,滚出去!’

‘姑姑——’

千晏的声音轻下去了,俩人又说了啥,苏酥听不清了。

她又是垫脚,又是探头,半个人都挂出窗外了。

算了,上头的八卦这么激烈,以师兄师姐的本事儿,一定探听的清清楚楚。

等他们回来再问好了。

楼上现在这个情形,自己还是暂时不打扰的好。

……

“啊——!”兰草精灵在房间里尖叫:“镜子!”

苏酥脸色一变,立刻去摸袖笼中的水月阴阳镜!

坏了!刚换了一套衣裳,自己只记得骨戒,把镜子落里头了。

镜子在青丘是违禁之物,难怪把小精灵吓成这样。

苏酥回身,大步冲进了试衣小间,对着她道:“这不是镜子,这是我与郎君的定情之物,心心相印,心照不宣……嘘,你可别叫了。”

兰草精灵一脸惊恐:“定情之物,可它裂了呀!”

“是的,所以我们分开了。”

“那你还留着?”

“破镜重圆,我在等裂缝消失的那一天。”

兰草精灵捧心:“好感人,姑娘,你是一个痴情的人。”

苏酥将镜子小心收好:“情深终不寿,与雪共白头,痴情之人大多没有好下场——”

苏酥才说完,报应就来了。

整个试衣间响起了一阵阵机拓声,这声音非常耳熟!

人还没反应过来,苏酥只觉身子一空,整个人像坐跳楼机,兔起鹘落一般向下俯冲而去!

“啊——!”她一把抱住了兰草精灵。

咚的一声,试衣间落地了。

苏酥睁开眼,对上了兰草精灵讳莫如深的眸子,她小声道:

“痴情之人命不该绝,生门在艮,姑娘保重。”

说完,试衣间的门哗得一声打开,她一脚把苏酥踢了出去。

苏酥摔了个狗吃屎,浑身酸疼!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幽深的地下密室,潮湿又冰冷。

冷雾弥漫,寒冰灯柱送出幽冥一般的光亮,角落冰刺一簇挨着一簇。

回头看去——那试衣间完全是一个灰色的玉蛹形状,它顶上攀扯着粗壮的铁链,在幽黑的地下,一路通向锦衣楼的光亮之处。

喀嚓,机拓声响起。

铁链拉扯玉蛹,它飞速向上,离开了地下冰室。

*

好冷。

苏酥蜷缩成一团,一步都不敢走动。

这里没有人,连活物都没有,幽暗严寒,像地狱一样。

她唤了一声叨叨,但叨叨像是沉睡了一般,怎么叫都叫不醒。

身上还有什么?

死寂无声的海螺,黯淡无光的骨戒,裂缝越来越大的水月阴阳镜。

锦衣楼布有灵阵,在这儿,法器会失效,功法也使不出来。

说来可笑,她的身上只有几张银票,一袋银锞子,一把金瓜子。

在这儿,钱买不到吃的喝的,极寒环境之下,她可能撑不了一个时辰就会死去。

哎,被雀南枝说中了……除了钱,她还真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师父他们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了?

或许没有,他们的注意力一定都在第八层的争吵上,本来嘛,她一个人试衣服就是为了拖住锦衣楼里的人。

楼上一争吵,她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不像是巧合,感觉是一早预谋好的。

只是苏酥不太理解,锦衣楼抓一个毫无灵根、特别废柴的自己究竟有啥用处?

难道是为了钱绑架自己?

“喂?有没有人呀?多少钱你开价,活得总比死的值钱吧?你不能不管我死活啊……我真的好冷啊!”

无人应答。

“是不是我爹加盟费没给齐啊?”

“是不是有人要害我啊?她出多少,我出双倍呀……?”

依旧无人应答。

苏酥神志开始游离,眼皮困得直打架。

她头一歪,整个人侧躺在了地上,唇色青紫,眼睫处也染上了冰霜。

……

覆雪峰。

薄楼心神不宁,目光总往梦魂铃瞥去——

“海螺失效多久了?”他苍唇紧抿,沉声问道。

芜绿正在审阅这个月仙界送来的各色货单。

闲适提笔,他圈了几处,把条陈还给传书纸鹤后,才道:

“尊上别担心,这是锦衣楼的规矩,灵阵之中,凡是极品以下的法器,一般都会失效,海螺听不见声儿很正常。”

薄楼眉心微不可查一蹙。

芜绿继续道:“女人嘛,买衣服最费时了,咱反正听不到什么有用消息,少听她聒噪一会儿,图个清静,岂不是很好?”

薄楼恩了一声,心不在焉的表示赞同。

“是很好,永远闭嘴才好。”

“诶,她一定会死在您手中的——不然这些日子,您白受这么多气,将来每每想起来,不是亲手杀的,您岂不是要难受死了?”

薄楼手指哒哒敲在石榻扶上上。

听到这里,他眯了眯狭长桃花眸,支起了身子,道:

“没错,她只能死在本尊一个人手中,谁敢先杀她,本尊灭他满门!”

“尊上放心,除了您之外,没人想杀她。”

“为何?”

“她是首富之女,命多值钱呀,天下之大,谁会和钱过不去?”

芜绿顺势吹起了彩虹屁:“也只有尊上您,不为权势动心,不为金钱迷心,没有喜欢的人,只有一般想杀和特别想杀的人!当然只有您这样的,才配做魔界尊主,主宰天地,成为六界第一强者!”

换了从前,薄楼其实会很舒服。

但现在,他越听越觉得不像是什么好话——

“少放屁,本尊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会没有喜欢之人?”

芜绿瞪大了眼睛:“您有时对荧惑夫人都……”迎上一道杀气凌冽目光,他立刻住嘴,并打了自己一耳光:“属下失言。”

薄楼一甩袖,又稳稳靠上了石榻。

铃铃——廊下的梦魂铃声大作。

青天白日,那丫头做什么骇人的梦了?

薄楼当即出手,在悬空抹出一道灵法幕布——

苏酥的梦境并没有显示,只有幽黑一阵,青光一阵的交错光影。

“这、这什么意思?”

芜绿不理解:“那丫头梦见……地狱了?

薄楼面色凝重。

“她没有梦见地狱,而是已经在那了。”

掌心幻出一团紫薇天火,苍龙腾起,凌空对着幕布冲杀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