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曾经少年时

东方对任何人都避而不谈。

但眼下这个人是苏酥，明明对她更加不可说，可他偏偏忍不住了。

眼角微红，眼眶有湿润的水汽再打转。

即便他还是一字未说苏酥也感受到了他的自卑情绪，明白了他的内心感受。

心里跟着一阵酸楚。

苏酥尝试着开口道：“我知道你不后悔，我有这个自信说这句话……但你得允许自己难过，这不是对我的伤害，更不是对大家的背叛！”

东方诧异看向苏酥。

他惊讶于苏酥敏锐的感触，一针见血点破了他最隐秘的情绪。

是的。

铸剑炉前挥剑斩断自己的双翼，他从未后悔！

看到苏酥安然无恙的活着，即便她已经不算自己的灵契之主，他依然感到无比高兴。

可是，他曾是梦魇一族的骄傲的少主，是飒沓如流星，鲜衣怒马少年郎。

他从未觉得灵兽一族不配站在昆仑之巅，也不觉得自己入赘之身给族人丢人。

他少年意气，外逸无拘，一颗真心配得上精灵族的怀草！

但自从丢失了羽翼，自卑就如影随形。

他是一个废人了，堂堂魇马少主竟然飞不起来了……哪怕有精妙绝伦的偃甲之翼，他也只在人前展示过几次，目的也是为了让怀草让大家放心他的心理状态。

可是打心底里他不喜欢！

他不敢表露分毫，好像这是对苏酥的一种伤害更是对伙伴们的背叛。大家付出的不比他少，夏刀刀的摄魂心，云弈的手，藏锋的眼，还有钱一山的命……他又凭什么痛苦难过？凭什么滞留过去泥潭迟迟走不出来呢？

这些压抑的想法不断发酵，让他更加不敢直视自己。

穿着大红喜袍照着镜子，他的第一想法就是跑，克制不住的逃离。

他不想将怀草拉进自己身处的泥潭，两个人一起腐烂。

那样，他也就太对不起怀草了。

压抑的心事一朝被人戳破，这个人还是苏酥。

东方再也忍不住了。

他双拳攥紧，指骨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色。头低垂而下，他的肩膀不停抖动着，喉咙溢出一声又一声低沉啜泣声。

苏酥也不看他，更不安慰他。

她只是静静陪他在雪地里坐着，让他把这七年的自卑和情绪发泄出来。

不被定义，不被安慰，只是单纯宣泄情绪，这才是东方现在最需要的！

……

哭到鼻涕都冻结，东方拿手背擦拭眼泪这才停下来。

苏酥偏头笑着看他：“舒服了？”

东方哑声：“还行……”

苏酥：“你是舒服了，我就要冻出老寒腿了……要不咱们上树说话？”

东方哝着鼻子难掩鼻音：“你会爬树吗？”

“你刚才是爬上去的？你的偃甲羽翼是摆着看的？”

东方小声嘟哝：“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医病要用猛药，再说了，我可不惯着你这矫情的毛病。偃甲羽翼肯定又贵又难得，师——师姐不肯离开偃甲神宫，一定是怀草为你四处奔走寻来各种材料才制成的，你不好好珍惜它，难怪怀草生气！”

东方被喷得满脸窘迫。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又被苏酥骂了回去，满脸都是她的唾沫星子。

东方伸手抹了一把脸，无奈吼了回去：

“这羽翼每飞一次便有折损消耗，我当然知道它来之不易，更舍不得怀草下一次还为了这点东西奔走忙碌。所以！我爬个树而已至于用它么？”

将声量和语速拉到和苏酥同频，矛盾一下子就化解了。

苏酥莞尔一笑：

“你早说嘛。”

“……”东方满头黑线：“你是神阙之身，又得了我的一双真翼，你原地一跳别说上树了，上天都不成问题，还在这里跟我演。”

苏酥杏眸圆睁：“上天？你是说我可以飞的起来？”

“理论上是如此。”东方别开了目光，话又转折：“只是它和重明眼还有情丝不一样，不是直接给你的，你若是没有那个悟性使用它，它注定也是出不来的……算了，就当我没给过吧。”

理论碰上苏酥，物理都能变成玄学，还是不要抱有什么期望为好。

苏酥沉吟片刻，突然眸光一亮想到了一个非常疗愈的办法。

“东方，我有一个好主意。”

“谢谢，我不是很想听。”东方婉拒。

“好的，那我回去给怀草介绍一个新对象，神隐族长大力还缺个族长夫人，妖皇殿也缺个女妖后，再不济小罗药师家还缺个女主人呢。”

“……”东方后槽牙磨出了声音：“你、想、干嘛？”

“让你飞一次。”苏酥立刻变回了笑脸。

“不需要。”

东方觉得自己有偃甲羽翼，想飞随时可以飞。

苏酥眼底浮现认真之色：“不用偃甲羽翼，用你自己从前的翅膀。”

东方愣愣半响觉得苏酥真是疯了？

*

苏酥努力爬树。

爬上去一米滑下来半米，她的双脚踩在东方肩上借力，就算她身量轻轻时间久了也把他踩得够呛。

“我说……”东方憋红了脖子传不上去：“你就非要自己爬？”

苏酥：“对，我自卑，我曾经是凡人，手无缚鸡之力，灵根破损，奉仙大典上只知用钱买到决赛的废物点心。我太自卑了，如今的强大是对我过去的背叛。不！我怎么可以接受，我要找寻曾经的自己，我要自己爬！”

东方被嘲讽了一脸还无力反驳。

“诶，别趁机摸我屁股，我闺蜜淘汰的男人我是打死不会要的。”

“谁、要摸你！”

“呵，年轻，惦记着本姑娘的人不要太多~哎哎哎，滑、滑下来了！”

最后没办法，东方挣开偃甲羽翼把苏酥一起抬上雪松。

神界的雪松参天高耸犹如峭壁悬崖一般，苏酥荡着双腿坐在一根粗壮的枝干上，举目望去，脚下一片皑皑雪色，满地苍莽。

“我们就从这里飞下去吧？就算失败了，摔在雪地里也摔不死。”

“怎么飞？”东方僵着脸。

“之前我俩怎么飞的现在就怎么飞~只不过如今翅膀在我身上而已。”

“我骑着你飞？”

苏酥娇嗔怒道：“对女孩子不可以用骑这个词。”

东方：“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苏酥冷笑：“你果然春梦吃多了，竟然听得懂我再说什么。”

东方气得脸颊飞红。

不过他感觉自己回到了万兽谷与苏酥初见，那时俩人嬉笑怒骂，携手破除奉仙宗险恶的阴谋，还革新了妖兽灵契的方式，将妖兽的地位大大提升了。

那时的自己不懂情是何物，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苏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

“那时我们超有默契的~再说我们之间的灵契依旧有感应，想想当年你是如何认准的我，什么都没有计较就与我结成灵契。现在你也可以选择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东方眼底的怀疑之色尽消，跟着浮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伸出手掌与苏酥痛快合击在了一处！

……

“三、二、一！”苏酥倒数三秒。

她伏在东方的背上，然后用手紧紧圈住了他的身体。

两个人一起闭上了眼睛，迎着满目雪色从高高的雪松下纵身一跃！

“啊！”

风势在耳边呼啸而过，苏酥感受到了蹦极的刺激感觉。

又刺激又害怕，还有那种生死一线时血脉迸发压抑的极致感受。

东方的声音被风吹散，但苏酥听得十分真切。

“灵契！”

“知道啦！”

苏酥屏气凝神，用灵契之印召唤东方——指尖如豆荧光风吹摇曳，从虚弱不堪到渐渐强大光明。

“还没好么？！”东方看着越来越近的雪白，心比人坠落的还要迅速。

苏酥尖叫着：“啊——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

绝望的事情到底没有发生。

俩人贴合缝隙处爆发出一道亮如白昼的亮光！

东方遗失了七年的双翼再度出现了！

苏酥将自己紧紧伏在东方后背上，这样看起来这双翼又回到了东方身上一样。

“哦吼！飞起来了，我们成功了！”

东方险些气极而泣。

因为灵契的作用他感受到了那双属于自己的翅膀……于是，他牵引着力量帮助苏酥使用翅膀，而苏酥也同时带着他一起飞翔~

他又回到了曾经少年时的自己，和灵契之主并肩而战。

萧飒落拓，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