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她真的当娘了

苏酥脚下的藤蔓无力松开。

她从云端坠下，风从衣袖里猛然灌了进去，将她单薄的身形吹成了球。

努力仰起脖子，她目光落在自己被风鼓囊的肚子上——

脑子里的声音和鬼章远远传来的沉声合二为一。

“你怀孕了。”

……

咚。

苏酥陷入一方柔软的枯草巢穴。

还来不及探究自己到底身处何地，她只觉掌心摸到的数以万计的蛇一层一层褪下的蛇皮，她整个人汗毛倒竖，头皮发麻，握拳顶在腹部下呕吐不止。

几乎是连滚带爬从蛇窝里翻身出来，她在一片漆黑里狼狈摸索，直到一点点火光依次亮起，将她周边的黑暗驱散干净。

蛇窝陷落在巨大的深坑里。

深坑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壤洞——那是神木血管的进出口。

鬼章站在深坑之上，面容复杂的看向她。

“看来你并不知道这件事。”

苏酥吐得昏天暗地，感觉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她伸手扒拉着砂石土壤试图爬上去，但发现自己一点力量都没有。

身体疲倦，脑子越发清醒。

怀孕……

她想起这个自己从云端坠落时听见的‘笑话’——如今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了。

这里除了一条老母蛇之外，理论上能怀孕的人便只有她了。

为什么说是理论上，因为苏酥压根不相信自己这具残魂之身还能怀孕！

不管是神阙残魂，还是金灯幻身，全是千年万年配享寂寞的主儿。

魔气作骨，剑魂铸肉，听起来全是冷冰冰，阴沉沉的，人家正经血肉之躯有点宫寒都不好生养，她这种身体居然还能怀孕？

她甚是连月信都没有啊！

要不是照镜子的时候还有一身娇俏女容，她都怀疑自己还算不算女人！

整理被风吹鼓到松散的衣裙，苏酥扣好鬓边凌乱发丝：

“咱们还是别开玩笑了吧？”

鬼章哂然冷笑。

“论无法接受，我一定比你更甚，但我不喜欢自欺欺人，事实摆在这里，我就算抽干了你也无济于事。”

苏酥张了张嘴，眼底荡着复杂的光，惊讶，怀疑，否认，憧憬，更多的是计划打乱之后对未来的迷茫和焦虑。

“你腹中孩子会日以继夜夺取你身体中的力量，神力、魔气无一例外都会成为它长大的养料。这也是为何蓄灵珠会主动破碎，是因为你的孩子过分强大，它生来就能操控魔气和神力。”

鬼章有些好奇道：“你可以算神，亦是魔，你的孩子生来神骨魔心，想来它的父亲若不是来头甚大的魔，那天下就只剩下一人。”

苏酥苦笑一声，心里并没有接受这个几乎把她砸晕的消息。

“多谢你的分析，让我腹中孩儿的父亲身份信息变得逐渐清晰了……”

鬼章冷讽：

“孩子父亲是谁，你自己竟然不知道？”

苏酥：“当然知道！”她掰开手指开始算：“我来算一算，上一次来大姨妈还是上辈子的事情，按照排卵周期来算就是七年零九个月，再算一算这个时间段我临幸过的男人——”

鬼章头疼。

“你不必拖延时间了！前山等候的那些人早就算准了时间，等着你亲生祭献复活万妖蛇母，那时的她是最虚弱的，他们一定想好了围杀计划……如今早已过了预设时间，他们会千方百计来营救你，与其等袅袅复活之后再正面应战，不如乘现在逐一绞杀！”

苏酥连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不应该给我请个大夫确诊一下么？方便的话给我一套纸笔，我给魔宫和覆雪峰分别去信，请大医倌莫离来为我保胎啊，还有蓄灵珠！最后一粒嗑完了，我肚子里的崽子馋了怎么办？若不好好养着它，你家袅袅的指望岂不是全没了？”

鬼章脸色一沉。

“你肯承认孩子是覆雪峰的？”

苏酥也拉下了脸：

“你也默认了不是么？”

默认她苏酥本人已经是具空壳，现在打开蛇母封印的钥匙变成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鬼章挑眉。

“我以为你会很开心，魔气尽数供养，等生下这个孩子你的愿望就可以达成了，你会成为新秩序下的第一批凡人。”

苏酥叹了一口气：“我想当凡人没有错，但我想当衣食无缺，奔赴山海日月的闲散凡人……而不是山顶洞人，围着皮裙只会打猎摘果子的原始人！”

鬼章一挥袖。

“你周身魔气、神力尽数被孩子吸收，你如今体力还不如凡人，我无需施法相困，你根本爬不出这个蛇穴。不是惧怕蛇么？好好享受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便下令让靈山魔军离开，我保你们母子太平度日，等它安稳降生！”

话音才落，东北方惊起一声山摧地裂的声响。

鬼章耳廓一动，眼底暗色翻涌。

心念一动，他脚下的树桩子参天而起将他送离幽深暗谷！

*

鬼章离开之后，整个蛇穴老巢更加幽深寂诡，令人不寒而栗。

苏酥现在身上全是虚弱无力的人性。

畏冷，疲倦，饥饿，畏惧，无能为力的担心。

除了高处幽幽几点火光，她置身黑暗之中，身边总是若有若无传来嘶嘶的蛇信声。好像身边潜伏着无数毒舌，看守着她，垂涎着她，威吓着她。

苏酥不是没有当过凡人，也从未觉得手无缚鸡之力是一种负担。

反而从前她觉得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成为神阙，选为灵尊，都让她被迫面对牺牲的局面——她一定都不喜欢强大的力量。

但为何现在只是有些黑，有点冷，有几条不怎么欢迎她的恶心东西在身边，她就这样的不行了？

寒气从肌肤中逼进，她开始因为畏惧而颤抖。

手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

难道……是因为它么？

害怕虚弱无力的人性，是因为失去力量之后就无法保护它？

还是说感受不到魔气的存在就总觉得孩子在嗷嗷待哺的饿肚子……这比她自己饥寒交迫还令人焦虑担心？

苏酥开始认真审视心里一下子窜出来的许多念头和情绪。

她惊讶的发现了一件事！

哪怕理智上都还没有真正接受它的存在，自己的感情和身体已经无条件接纳了它，甚至默默为它忧虑担心，提供保护。

这就是当母亲之后的转变？

苏酥低下头，双手捧着肚子小心翼翼的轻触按压。

除了柔软的肚皮她明明什么都没有摸到，但莫名其妙心里产生了愉悦的念头，感受到了一股新生命的缔结——

她……真的当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