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公主封号‘免战’

与峄剡一起来的还有满目警惕，小心翼翼的王氏乳母，自然还有被她抱在怀里的苏酥。

苏酥知道要去见薄楼，小眼珠子滴溜转动，忍着饿，忍着困，就是不哭。

甚至还想要极力牵扯出一丝笑来，毕竟又是同命并蒂的关系，要从小搞好关系才行吧？

只是薄楼全然没鸟她。

他心中憋闷，脸色青白，注意力全在算计他，压制他的峄剡身上。

峄剡撩袍端坐，目光看向薄楼，没有一点父亲对儿子的关心，客套疏离，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开场白而已：

“怎么样，毒解了么？”

薄楼行礼抱拳：“多谢父皇关心，父皇圣心天裁当然一切尽在掌握。”

峄剡哈哈哈笑道：

“你别怪孤，这也是为你考虑……拿下大魏皇城之后，若没有十余年的铁血治理恩威并济，大魏人怎么会轻易放弃复国念头？”

他抖了抖宽袖，择宽大的太师椅坐下：

“孤是一定要回去的，那谁来弹压前朝旧臣部将？杀是杀不完的……总要留些人干活吧？那么你得留下，太子仁义，也许容得下你，可太子身边指望着他这艘大船的其它人，可能容你这个盘踞在外的暂摄国主？”

他微微倾身，笑中无情：

“孤不信天，不奉神，不理鸿蒙……可道理还是懂的，有时候国祚崩殂，子孙相残，并非神惩，而是人祸……人心难测，欲壑难填，古之真理呐！”

头顶黑压压一片天压得薄楼喘不过气。

他心里有一股无法控制的念头，狰狞如兽，想要挣脱束缚，破云而起。

可他越挣扎，那压制力就越强！

这一次领兵出征，将他抬至巅峰，最最靠近权力自由的瞬间，又用一个女婴将他重重扯落泥潭，甚至比从前更加无力。

感受到薄楼冰冷质问的目光——

峄剡哂笑一声：

“你一定想问，既然早就想要掣肘，为什么不早早把双环拿出来？”他啧叹一声：“因为过去的你尚且不配~不让孤看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孤怎么舍得把它用在你身上？”

他拊掌而笑：“现在可以了，你的本事足够了，该轮到心性了。”

宝剑铸成，烈马长大，该上铁锤和鞭子了。

“来吧，抱一抱你的公主，你的命是她的，而她的命是孤的。”

峄剡大手一挥，示意王氏将公主交给薄楼。

王氏迟疑着退了一步，峄剡哈哈笑道：

“放心，现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关心公主的死活！”

薄楼缓缓抬头，用一种近乎怨毒的目光盯住了峄剡。

“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为什么父亲无心无情，但对太子大哥尚有一丝宽仁和疼爱，对他却满是提防算计！

峄剡也想问自己这个问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白自己这个二儿子是一头沉睡的野兽。

这种忌惮和提防好像上辈子就刻在骨子里，他欣赏他，又不喜欢他。他要将太子和帝国托付给他，但又见不得他任何孤高的姿态。

也是很矛盾呀。

“不为什么，孤也是人，有远虑有偏颇，有喜好有厌恶，这不是人之常情？孤只是做了这个位置上该做的事……而已？”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对薄楼心中犹如重击。

哪怕从小就知道这件事，如今的薄楼到底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没有上一世那样强大至尊的力量，也没有千年万年星辰亘古的阅历，他会伤痛，会怨念，会心灰意冷，自暴自弃。

呵的一声冷笑，薄楼缓缓抱拳躬身：

“是，臣……明白了。”

他不配为父，他也不愿为子。

直起身，薄楼一步一步走向王氏，沉重的脚步掩饰着他痛心彻骨的落寞。

眼角被隐忍的情绪灼烫，猩红一片。

王氏退了两步，背脊抵着帐柱，直至无路可退还是死死抱着苏酥不撒手。

这少年……看起来好吓人！

为何荣帝会说，他是这个世上绝对不会伤害公主的人呢？

王氏万分不解，她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苏酥扭动着身子，沉默了这么许久也攒了点力气，她突然嗷得一嗓子哭了出来！声音太过凄惨，吓得王氏手抖心颤！

襁褓从怀中落下，眼看就要当场摔死——

薄楼遽步向前，整个身子狼狈滚在地上，稳稳将苏酥抱在了怀中！

峄剡的笑声十分刺耳，但薄楼已经不会为此伤心了。

他看到了一双纯净干净的眼睛。

苏酥眸中的悲悯仿佛刻着名字，只为了他一人，那种一眼就可以看透的偏爱，竟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给与他的。

薄楼恍惚不解。

墨色痛苦一点点褪去，跟着也生出半分轻柔凝结眼底。

苏酥当然明白薄楼现在心中有多痛，不仅仅因为天渊双环，也因为她了解他——也明白这痛苦她自己要承担一半。

若非爹爹丧失情丝，根本没有办法当一个父亲，否则就算天家再怎么无情，他也绝对不会让薄楼从小到大没有感到到半点关怀。

苏酥用力朝着他挤出灿烂笑颜。

这一刻，她眼中黑白世界恢复了色彩，只因她看到薄楼眼中倒影着的自己，那流光溢彩一瞬须臾。

……

三日后的清晨，苏酥终于又回到了皇城，小金将军安然无恙的跨马入城，身后的城门缓缓关上，他心里紧绷的弦断了，整个人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乳母王氏挑开帘子，苏酥也跟着看清了这位小金将军。

心中的答案得到证实，她略有感叹：

‘总算，立场同盟里有个自己人了，阿金真是会选呀……’

歪了歪头，看向皇城上空的那片灰蒙蒙的天穹，苏酥无声吐槽：

你到底打算捏几个人下来陪我玩？

那点妖神之力，不好好对付天帝，守护妖魔两族，尽拿来捏泥人了，也是闲的……

“公主回来了！”

不知是谁的一嗓子，全皇城的百姓都围了出来看，感激涕零，跪拜叩首。先帝出殡都没有此等涕泗横飞的路边现场。

苏酥感觉自己坐的不是马车，而是灵车。

没有进皇宫，而是住进了城南的镇国公府，也算是她的外祖家。越贵妃现在是国之功臣，之前生了两个皇子都没有如今这个公主风光大显。

早早打点过镇国公，大家对这位平息战火的‘吉祥公主’十分重视，一应吃穿用度规格比宫里皇后所处的嫡公主还要高不少。

一重门一重门被迎了进去，除了王氏之外，还有四五个乳母随时待命，想要把公主这几日少吃的几口奶全给补回去。

镇国公是越贵妃胞兄，承袭父爵，他腹有文墨，为了避权只去了翰林院。老国公已经致仕养老，耳背眼花，记性也不好了，平日里贴身伺候的丫鬟都认不全，偏是将这位外孙女记在心上，一日照着三顿饭的查问，问小越生得女娃娃什么时候办满月酒，陛下可有恩典召幸入宫。

想不到不用等满月这么久，才三天，老国公就能瞧见了。

“来了来了！”

老国公被丫鬟们搀扶着，终于赶到了公主暂住的‘月簌阁’。

“快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叫什么名字啊，陛下可取名啦？”

襁褓被掀开，苏酥调整好表情，朝着老人甜甜一笑。

老国公眉开眼笑，人一下子就精神了，感觉可以活到九十九。

王氏愣了一下，半响后才道：

“公主……还没来得及取名字。”

老国公哦了一声：“那乳名呢？她娘取了没有？”

王氏低下头。

老国公生气了，非常大声道：

“你们真当我的外孙女只是一块免战牌么？！为什么连名字都不给她取！你们是要气死老夫么！”

苏酥突然感动落泪。

心道：其实，没有草率叫她免战牌，她已经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