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十五年碧玉亭亭

十五年后，果儿院。

秋风阴凉，葡萄藤上紫甸甸的，颗颗饱满欲滴，光是闻着就觉得甜。

苏酥已经出落亭亭，还是上辈子的模样，眉目处与越贵妃有些相似，总体来说她还挺满意的。

藤椅摇晃着，苏酥踮脚踩在上面伸手去够葡萄——

王氏的声音远远从小灶间传来：

“酥儿，不要再摘那些葡萄吃了，留着些肚子，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哦，我躺着呢，没吃~”

王氏年岁渐长，心态也从一个伺候主子的奴仆变成将养孩子的老母亲。

唠叨，细碎，管头管脚，爱操心。

这些老母子给与的幸福的烦恼，苏酥反正是一样都没有逃过。

不仅如此，王氏还收编了媋风这个小丫头，如今媋风也长成大丫头了，在国公府可以独当一面。

有人的时候她是奴婢，没人的时候她是苏酥的姐姐。

鸡毛掸子往长案上一放，苏酥都分不清她要收拾瓶炉三事还是收拾她~

要是那只小蝴蝶知道在锦瑟里自己这么出息，不知是偷着笑……还是心下惴惴难安呢？

“苏酥！”

媋风一嗓子从身后吼叫来。

苏酥紧张，脚下一歪，摇椅前后晃悠马上将她的重心晃没了！

反正要摔了，索性大胆一点摘了葡萄再摔吧！

苏酥纵身一跃，一爪子扯下一串葡萄护在怀里，然后坦然奔赴一场大地母亲的热爱。

等等，昨夜是下过雨么？地上怎么全是水汪子！

不好，这下不仅仅是灰头土脸这么简单了，可能是污泥满身，新换的衣服要完，昨天刚沐的头发又要洗啦！

“死了死了要死了！”她最后大喊一嗓子。

紧闭着眼，果然栽进一个泛着疏离冷意的怀抱。

苏酥趁其不备，伸手捏住了阿柳的手腕——他手腕从小被锁链穿骨，就算十五年前被薄楼解开了锁条，还是属于他最容易被拿捏的命门。

“你！”

阿柳半身酸麻，周身真气消散大半，不过对付苏酥这样的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只是他如今真气不稳，怕强行抽走手腕伤了她。

如此顾忌就成了苏酥一次次对付他的绝招，屡试不爽。

“你什么你？”

“我……”

“我什么我。”

“算了。”阿柳白皙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尴尬愠怒：“放手！”

苏酥偏就吃定了他，笑嘻嘻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摔倒引你出来的~你又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了，神出鬼没，我们都习惯了。”

苏酥头一歪，走进了些看他：“好像晒黑了一点？去了一趟荣国？”

阿柳已经放弃抵抗了，任由她按着命门处，低声无奈：

“有一些私事。”

苏酥拖长了音：“十五年期要到了，你去老家解除劳动合同么？”

阿柳对公主时而冒出来没头脑的词语见怪不怪，虽没有听过，但联系上下文还是猜得出意思的。

“算……是。”

这两个字总算是交代了一下最近消失日久的去处。

按照之前约定俗成，只要不是生死关头，他这个影子暗卫根本不需要出现。可自从五岁就被苏酥骗出来看到真容之后，他居然成了这个果子院的一员，连客人都不算直接就是常驻人员！

他甚至还有自己专属的房间被褥，吃饭用的碗筷杯箸。

苏酥在内，连王氏都拿他当做半个儿子，亲切唤他柳儿……

职责所在，被逼无奈，他必须守过十五年才能获得自由，眼看着十五年马上就要期满，他内心没有半点欣悦之感。

……

“柳儿？柳儿？”苏酥伸手在他面前晃。

“苏酥！不要这样叫柳大哥！”

媋风从堂屋里出来，指了指东屋小间，对着阿柳换了一张笑脸：“柳大哥，苏酥说这几日你一准回来过中秋，昨天下午日头好，我把你的被褥拿出来洗晒过了，你今晚一定睡得舒服……哦！还有窗台那些防蚊花草我搬走了，你不喜欢走门喜欢跃窗子，半夜三更莫要叫它们绊着你。”

阿柳欲言又止，眸眼低垂，半响后才恩了一声。

这已经是他最‘友善’的反馈了~

媋风得到了反馈，脸上写满了少女欢欣，与往日在府中内宅厮杀的样子孑然不同。好像生怕苏酥和王氏看不出她喜欢阿柳一样。

听阿柳答应留下过中秋，苏酥非常迅速的松开了他的手腕。

曾经最伤痛处被少女这样紧攥过——温热酥麻，阿柳不着痕迹负手在后，五指用力的攥紧，使用驱赶这种令他心神不安的触觉。

“吃葡萄么？”

苏酥把葡萄递到他面前。

阿柳摇了摇头。

“就知道你不吃，那我吃了~”苏酥欢欢喜喜往自己嘴里送。

媋风跳起来要拧她——

“去年说这葡萄生得不饱满，不好看，求人买了方子药水来养，那术士说什么忘记了？只得观赏把玩当做一盆紫琉璃，万万不能再吃了！”

苏酥上跳下窜躲避着媋风，不服气道：

“就淬了点毒嘛，最多，最多还有些妖法……反正我从小必须服食西边送来的养毒方，身子早就百毒不侵啦，这葡萄酸甜多汁，不吃多可惜啊！”

薄楼为了她在内宅被人毒死，每年都会派人送来养毒方，以微弱毒素喂养身体时日长久，便能抵御世间寻常的毒物了。

这葡萄别人吃或许有问题，她是半点问题都没有。

“你还说！早知道就不把这件事告诉你了，如今你仗着养毒方无所顾忌……你要真是百毒不侵，为何上月倩蓉夫人给你下的毒奏效了？害你拉了三天三夜，差点虚脱了！”

阿柳听见这一段，脸色不由冷峻下来。

苏酥讪然一笑，忙道：

“倩蓉那货哪里敢给我下毒？不过是气我薅了她养的孔雀，回敬我一把巴豆而已！巴豆也算毒？肯定不在养毒方的射程范围之内呀。”

阿柳眼角一抽，忍不住问：“孔雀？”

苏酥不知道怎么说。

她还以为芜绿偷偷来魏国看她了，一个激动飞扑上去，差点没把那只孔雀压死。

“咳，想跟它交个朋友，它不从，我就给了它一点颜色看看~”

媋风和阿柳纷纷汗颜垂眸。

这时候王氏从灶房探头出来：

“柳儿回来了？刚好，一起吃饭吧！”

苏酥和媋风一人一边，架着阿柳往饭厅走去。

两个人嘻嘻哈哈，逗趣打闹，女孩子的笑声萦绕与耳，阿柳忍不住脸上一红，身子无从适从。

阿柳抬眸——

从习以为常的隐蔽黑暗迈向灯火融融充满烟火味的五味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