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老乡见老乡

阿柳架着一辆车马带着苏酥前往城南伍族门庭。

阔气巍峨的门楼牌匾上书“万利亨通”四个大字，过了之后便是一大片一大片自成天地的青砖黛瓦。

伍氏除了嫡系三房之外，还有八大旁支，已经在京都经营了一百多年了。

伍氏创下基业的老祖宗是有些智慧的，在祠堂立下了传世碑，子子孙孙不得违背伍家祖训，其中一条便是规定了房舍仪制。以致如今伍氏已经是天下第一大商族了，家主的院子也不可超过七进七出，不得起高楼筑深台，园林景致也要适可而止，规格不可僭越皇亲贵胄之家。

苏酥的马车一路驰道而行，路过了不少宅院，无人敢拦。

最后停在了正北居中的大宅院门外，门房下人抬着轿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苏酥是女客，自然有府中女眷接待——

亲自接待的人正是伍雍的续弦昌夫人。

婆子们满脸堆笑：“公主请上轿，昌夫人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苏酥掀开马车帘子：“她能做主么？”

婆子：“公主放心，老爷知道公主的来意欢喜不已，本来这事儿让李家二爷跑一趟也行，实在不劳公主亲自来。许是爷们办事糙没办法事无巨细的关照到，有些话公主不好意思开口，那便罢，昌夫人为人是最和善的，和族中姑娘们关系最好，她来出面，想必一定体察公主心意，叫公主满意而归。”

苏酥挑眉：“昌夫人……听着不像是正头娘子呀？”

婆子脸色微变，陪笑道：

“公主有所不知，家中大夫人身体羸弱，多年不管事儿了，府中诸事现在都是昌夫人在协管。老爷说了，公主所求之事昌夫人可自行做主。力求公主满意而归。”

“原来是贵妾呀。”苏酥拖长了音：“一报还一报也算是平了。”

婆子不解：“啊？什么？”

苏酥笑着解释：“我是说，伍雍在府中宠妾灭妻，嫁出去的长姐在府中替他还了回去，堂堂国公夫人一辈子和妾夫人们斗个不停，还得亲手一房房替丈夫娶回家。这算不算赔了丈夫又折银？”

婆子们脸色都快要兜不住了，实在不知道这个公主到底什么路数啊！

这是来谈生意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

竹苑内琴音未止，伍陵西手指翻飞，听见飞鸢如是禀报，他落弦微凝，眉目有些轻拧：

“这公主有些脾气。”

“也难怪，金枝玉叶的出身，这些年却养在臣子内府，陛下贵妃不曾过问，她自然受了不少委屈。这也难怪，李府当年被迫出了一笔二十万两金，这些年利滚利，怕是还有好大的窟窿没有填补，自然不待见公主。”

飞鸢胸前抱着剑，谈及这位公主他侃侃不已。

“内帷纷乱，结仇结怨，听这口气公主不满伍族已久，这一次选择和伍雍合作，定然吸髓敲骨要磨下他好大一块皮肉来！我看这位公主虽然年轻，但小小年纪已经懂得，钱势才是自己最大的依仗。”

伍陵西冷言浅笑：

“你好像很了解她？”

“街头巷陌都这么传，稍微一打听，这位公主和李府内宅斗法的故事都能出一本书了……”

伍陵西露出一丝迷惑：“照你这么说，她只是如此？”

“为了钱，能走到商学会第三轮，能摒弃旧怨和伍家合作，她已是不错了。”

飞鸢如是道。

伍陵西手指翻飞，重新弹奏起来。

“你对她评价不错，长得如何？”

飞鸢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伍陵西摇了摇头：“险些忘了，你也到了思慕女子的年纪，从小这么跟着我，将你的终身大事忘记了。”

飞鸢吓得脸色一白：“我可不敢娶公主！”

伍陵西乐得笑声不止。

“再给我三年时间，让你娶公主也未尝不可——若你真心喜欢。”

飞鸢猛地摇头。

“这公主行事乖张，手段出奇，我是吃不消。我就这点银子改明全让她搂完了。也只有像公子这样的人才能拿捏她吧？”

话说到这里飞鸢诶了一声，感觉自己聪明的小脑袋想到了个不错的主意：“公主浮萍无依，不如公子娶了她算了，金匮作为嫁妆名正言顺就是公子您的。反正她这一世所求无非富贵平安，衣食无忧嘛！”

伍陵西眉间轻谑更甚。

“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不知我的一世所求？”

飞鸢的脸都要皱在一起了。

“难道，您还只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啊？”

伍陵西无语摇了摇头，只是指下的曲音越发靡靡了。

*

分花拂柳，穿堂过户，苏酥也算领略了第一大商族长房嫡系的正苑风光。

怎么说呢？

确实一般，特别一般。

长廊越走越没人，直到最后彻底没人了，可身边多了一道颀长身影。

苏酥偏首问道：“怎么样了？没人盯着了吧？”

阿柳：“竹苑那边的哨子都扯了，肃王和李府的眼线只盯在门外。”

苏酥停下脚步，偌大的后院已经完全没有人了，大概阿柳来时一路敲昏了一路。

“全料理干净了？”

“还有一个。”

“在哪儿？”

“昌夫人。”

苏酥哈的一声笑：“伍陵西是有本事的，居然把自己人塞进伍雍房中去了~就是不知道是利诱还是色诱？对了，那个伍陵西生得俊么？”

阿柳脸色一沉，口吻生硬。

“昌夫人是墨宫的。”

苏酥咋舌：“你老乡呀？”她疑惑：“墨宫不是荣国的杀手训练营么，怎么还向市场上租借女谍？”

阿柳：“伍氏乃京都第一商族，伍雍又是未来的家主，昌夫人是带着任务来的。应当是身份被伍陵西识破，彼此合作，各取所需。”

“那杀了伍陵西不就行了？”

“我不知道。”

“啧，可能是爱上了？”苏酥啧声：“说到底还是色诱啊。”

阿柳抬步就走——

苏酥提着裙子跟了上去：“诶诶，你等等我嘛，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一会儿不先跟她叙叙旧再打昏她？诶诶，你确定你能打昏她？都是墨宫的，她会不会身手比你厉害啊？”

阿柳自尊受损，忍声道：“我是刺，她是间，你说呢？”

苏酥恍然：“明白了，你武力值高，她智力值高。”

阿柳转身。

苏酥一把冲上去抱住了他：“错了错了，我说错了。”

“放手！”

“那你不走？”

阿柳抬起手——苏酥缩起头。

苏酥身后响起一个伍家护卫闷哼倒下的声音。

……

阿柳守了一个人这么久，还是没习惯她插科打诨的习惯。

但他对苏酥的识人直觉是佩服的。

自己一直以为伍陵西能力有余，魄力不足，这些年一直被伍雍压制不得出头，嫡庶礼教下，他早已认命。可苏酥从未这般想过，她笃定这伍陵西野心远不止于此，直接交出金箔片也不是被迫之举。

他或早就参详出了金箔地图的秘密，和苏酥一样，陪着伍雍和皇长子演一出戏罢了。

蛰伏多年，这种戏码他演的多了。

照着苏酥给的方向，阿柳稍微查访一下。

那些被伍雍抢走的商铺产业，名义上成了伍雍的可实际掌权人依旧是伍陵西，盈利亏空借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大部分都是账面漂亮，可底子里的最核心的技术或者人才都已经被伍陵西转移。而他手里剩下的、伍雍不屑一顾的生意，恰好是最赚钱的，而且已经在几年时间辗转多手最后到了一个道三生的手中。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他确实不想争家主之位，嫡庶尊卑，他也争不过。所以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剪除整个伍氏商族，自立为主，他要自己做‘一’。

到时候商族姓什么不重要，家主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京都城的商业命脉都将抓在他一个人手中。

“走吧。”

阿柳将苏酥身子扶正，彼此的距离一定要让他觉得安全，不会越过心中早已厘定、必须恪守的安全距离。

苏酥展颜：“我最多与她周旋一盏茶时间，你也知道的，她是你们墨宫出色的间谍~不过你也是出色的刺客，一盏茶时间足够摸清楚当年荣国的藏金地了吧？”

不过若是没有那副藏宝图，谁能想到呢——

当年荣军来不及运走的金子，就藏在这偌大的伍氏商族地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