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课的林晓阳周小渔第三次看向身旁空荡荡的座位时，窗外的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这是临海市十年来最早的一场雪，恰好赶在圣诞节前。
“林晓阳请病假了。“李老师把点名册放回讲台，“周小渔，你放学后把今天的讲义送到他家。“
她的铅笔尖“啪“地断了。前排的陈婷立刻回头挤眼睛，被李老师瞪了一眼。
“地址在教务处，记得签收。“李老师又补充道，“他父亲出差了。“
整个上午的课都变得模糊不清。周小渔的笔记本上莫名其妙画满了雪花，等她反应过来时，英语老师正敲着她的课桌：“这个问题请你回答。“
放学铃响后，她裹紧围巾站在教务处门口跺脚。值班老师递来的纸条上写着“青松公寓7栋302“，字迹潦草得像医生的处方。
“记得让他写请假条！“老师在身后喊。
雪已经停了，但风更冷了。周小渔把讲义夹在腋下，双手呵着热气。青松公寓是学校附近的教师家属院，红砖外墙爬满枯藤，楼道里飘着中药味。
站在302门前，她突然犹豫起来。按门铃的手指悬在空中，脑子里闪过无数个转身离开的理由。就在这时，门里传来“咣当“一声响，像是玻璃杯摔碎了。
“林晓阳？“她下意识拍门，“你没事吧？“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林晓阳的头发乱得像鸟窝，套着件皱巴巴的灰色卫衣，脖子上挂着退烧贴。
“小老师？“他的声音沙哑得吓人，“你怎么...“
话没说完，他突然弯腰咳嗽起来。周小渔这才看清玄关处碎了的玻璃杯，水渍一直蔓延到客厅。
“李老师让我送讲义。“她蹲下身捡碎片，“你...还好吗？“
林晓阳想说什么，却打了个喷嚏。他摇摇晃晃地让开门口：“进来吧，外面冷。“
一个人的公寓暖气开得很足，但房间里弥漫着奇怪的孤独感。周小渔站在客厅中央，注意到茶几上堆着泡面碗和药盒，沙发上皱巴巴的毯子像被人反复辗转过的样子。
“我爸去武汉了，下周才回来。“林晓阳瘫在沙发上，“药在厨房...能帮我倒杯水吗？“
厨房水槽里堆着没洗的餐具。周小渔找到唯一干净的马克杯，热水器显示温度只有45度。她重新烧水时，发现冰箱里除了啤酒和过期酸奶什么都没有。
“你吃饭了吗？“她端着温水回到客厅。
林晓阳正试图用纸巾擤鼻子，闻言摇摇头：“叫不到外卖...“话音未落，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
周小渔放下书包：“有米吗？“
“橱柜最下层...“林晓阳迷迷糊糊地说，“你要干什么？“
“煮粥。“她已经系上了围裙，“我外婆说感冒要吃白粥。“
林晓阳想说什么，却被又一阵咳嗽打断。等他从纸巾堆里抬起头时，厨房已经传来淘米的声音。
雪夜热粥周小渔从没想过会在男生家里做饭。米缸里的陈米带着霉味，她不得不反复淘洗。在橱柜深处找到半袋红枣时，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是这样翻箱倒柜找食材。
“你家盐在哪？“她探头问客厅。
没有回应。林晓阳歪在沙发上睡着了，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住。周小渔轻手轻脚地靠近，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退烧贴已经变温了。她在医药箱里找到新的，撕包装时林晓阳突然睁开眼睛。
“你...“他的睫毛扫过她的指尖，“在照顾我？“
周小渔迅速缩回手：“换、换退烧贴。“
林晓阳笑了，虽然因为发烧显得有气无力：“原来优等生也会结巴。“
粥香飘出来时，雪又开始下了。周小渔翻出冰箱冷冻层的速冻包子一起蒸，顺便把堆积的餐具都洗了。林晓阳裹着毯子坐在餐桌前，像只等待投喂的大型犬。
“给。“她把粥推过去，“小心烫。“
林晓阳舀了一勺吹气，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只是粥而已...“周小渔低头摆弄筷子，“你经常一个人在家？“
“习惯了。“他嗦着粥说，“我爸的项目书比我还高。“
红枣在粥里化开甜味。周小渔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想起什么：“等下，你吃药了吗？“
林晓阳的动作顿住了：“...忘了。“
“林！晓！阳！“
最终他被迫当着她的面吞下药片。周小渔顺手整理起茶几上的杂物：数学试卷（78分）、空饮料罐、篮球杂志...还有一张被揉皱的照片，隐约可见穿球衣的小男孩和年轻女子。
“那是我妈。“林晓阳突然说，“最后一次看我打球。“
周小渔轻轻抚平照片边缘：“她很漂亮。“
“在新西兰教钢琴。“他把照片塞进杂志里，“嫁了个洋人。“
窗外，雪扑簌簌地落在防火梯上。周小渔把讲义和作业本排好放在茶几上：“这些是今天的...请假条我帮你写好了，明天记得交。“
林晓阳盯着她写字的手：“你还不走吗？“
“等雪小一点。“她头也不抬地说，“顺便...把碗洗了。“
意外的礼物时钟指向六点半时，周小渔终于不得不告辞。林晓阳执意送她到公交站，尽管她再三拒绝。
“穿这么少会加重感冒的！“她看着他单薄的卫衣皱眉。
林晓阳却从衣柜里扯出件羽绒服：“我爸的，先借穿一下。“
电梯里，两人站在对角线上。周小渔盯着楼层数字跳动，突然听见他说：“下周圣诞晚会，你准备礼物了吗？“
“嗯...手工贺卡。“她小声回答，“抽签交换的那种。“
“我准备了特别的。“他的眼睛在电梯灯光下闪闪发亮，“希望抽到你。“
公交站台的积雪被踩成了泥浆。周小渔把围巾又裹紧一圈：“就送到这吧，你回去量体温。“
林晓阳的鼻尖冻得通红，却笑着说：“今天谢谢你...粥很好喝。“
“下次生病要按时吃药。“她板着脸说。
“遵命，小老师。“他做了个滑稽的敬礼动作。
公交车碾着雪泥驶来。周小渔上车后，透过起雾的窗户看到他站在原地挥手，羽绒服大得不合身，像个笨拙的雪人。
圣诞晚会平安夜那天，教室被装饰得花里胡哨。陈婷把剪坏的彩带扔到周小渔桌上：“你和林晓阳怎么回事？全班都在传你上周去他家了！“
“只是送讲义。“周小渔把彩带卷成小球，“他发烧了。“
“哦～“陈婷拖长音调，“那他为什么这两天一直傻笑？“
周小渔正要反驳，教室突然一阵骚动。林晓阳抱着个巨大的礼物盒走进来，头发上还沾着彩纸屑。
“早啊。“他把盒子放在讲台边，凑到周小渔桌前，“退烧了，按时吃药了，作业写完了——还有什么指示？“
周小渔红着脸塞给他一张贺卡：“给你的...圣诞快乐。“
贺卡是她熬夜做的，封面是手绘的《星之海》主角。林晓阳正要翻开，李老师敲着黑板宣布：“现在开始抽签交换礼物！“
周小渔抽到了3号——张雅准备的香薰蜡烛。当她看到林晓阳拆开她做的贺卡时，心跳快得像打鼓。但下一秒，主持人喊道：“7号周小渔，请来领取你的礼物！“
她茫然地走上讲台。林晓阳突然站起来：“我帮她拿。“
那个巨大的礼物盒被塞进她怀里，重得差点没抱住。全班发出暧昧的起哄声，张雅的表情瞬间冷了。
“现在不能拆！“林晓阳按住她解缎带的手，“回家再看。“
雪夜告白晚会结束后已经八点多。周小渔抱着礼物盒艰难地走在雪地里，林晓阳默默跟在她身后。
“太重了，我帮你拿吧。“他终于说。
“里面到底是什么？“周小渔气喘吁吁地问。
林晓阳笑而不答。路过公园长椅时，他突然说：“休息一下？“
积雪在长椅上留下柔软的凹陷。周小渔小心翼翼地解开缎带，掀开盒盖——里面是整套《星之海》绝版漫画，从第一卷到最新刊，每本都包着书皮。
“这...这很贵吧？“她震惊地摸过书脊。
“托我爸在日本的同事买的。“林晓阳挠挠头，“你说过最喜欢这个...“
周小渔突然发现盒底还有东西：一个篮球钥匙扣，上面刻着“LX&ZXY“。
“我也有一个。“林晓阳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本来想毕业再送...“
雪落在漫画封面上，很快融化成小水珠。周小渔的指尖擦过那些水痕，突然听见他说：
“周小渔，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世界突然安静得只剩落雪声。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睫毛上沾着雪花，像撒了糖霜。
“不用现在回答。“林晓阳轻声说，“等毕业也行...“
她的回应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周小渔手忙脚乱地掏手机，是母亲发来的信息：【九点前回家】。
“我该走了。“她抱着盒子站起来，声音细如蚊呐，“明天...明天见。“
林晓阳点点头，伸手拂去她发间的雪粒：“明天见。“
回家的公交车上，周小渔把脸埋在围巾里。钥匙扣在掌心留下印记，漫画书沉甸甸地压在膝盖上。车窗倒影里，她发现自己一直在笑。
未完的答案当晚，周小渔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把漫画整齐排列在书架上，钥匙扣挂在台灯上。凌晨一点，手机突然震动。
林晓阳：【睡了吗？】
她盯着屏幕看了足足一分钟才回复：【没】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很久，最后发来的却是：【圣诞快乐】
周小渔蜷缩在被子里打字：【礼物太贵重了】
林晓阳：【比不上你煮的粥】
这句话像一块糖，含在舌尖化不开。她又想起长椅上未完成的对话，手指悬在键盘上许久，最终只发出：【明天学校说】
窗外，雪渐渐停了。月光照在新收到的漫画书上，书脊连成一道银河。周小渔轻轻碰了碰钥匙扣，金属表面还残留着林晓阳掌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