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青衣巷的小石头

几日后，清音轩内。

“洪水退了！”

任盈盈只说了四个字，可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喜悦的笑容。

灾情还远未结束，却没人怀疑，这场战斗，他们已经胜了。

东方不败偷偷瞟了一眼坐在角落的男人，心中涌起复杂的感觉。

当一个月前，这男人说出“要救灾”的话时，她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这人疯了。”

没人，没钱，没粮.......

这就好比一个落弟秀才说，我要当宰相。

可如今看来，他当初吹过的每一个牛逼，好像都实现了。

只是，这满城百姓，又有谁会记得他呢？

乔峰也悄悄看向那个男人。

在他二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江湖人。

比如他师父汪帮主，虽是江湖草莽，可每日操心的，都是家国大事，不是抵御外敌，就是刺杀谍子。

他身边的兄弟，自然也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时候，可首先得有“不平”，得有“敌人”。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在当和事佬，让两个敌对帮派，停止火拼，让两家世仇，互相谅解。

总而言之，救与被救者，都在江湖这个圈子里。

在他看来，这些人当然也是侠客。

可慕容复这种，为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掷千金，倾其所有，还事了拂衣去，侠过不留名，这样的江湖人，他是从未见过。

他隐隐有种错觉，这个人，既在江湖，又不在江湖。

高帮主、诸保昆，也是心潮起伏，不自觉地就望向那个男人。

一开始，他们加入救灾行动，完全是冲着慕容复的面子。

能不能成功，并不重要。

江湖人重义，他们既然承诺要效忠参合庄，当然要言而有信。

直到他们将一袋袋粮食，送到那些穷苦百姓手中，看着一张张陌生面庞，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感激。

他们忽然发现，救人原来远比杀人来得快乐，至少晚上能安心睡个好觉，而不用担心仇家报复。

或许明日开始，又要过着尔虞我诈，刀口舔血的日子，可有了这一个月的壮举，也够吹一辈子了。

公冶乾、包不同，自然也在打量公子爷。

事到如今，他们仍然想不明白，从小立志复国的少主，为何突然就不复国了。

但有件事，他们已经看得明明白白，那就是如今的公子爷，已经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他们能做的，就是陪伴而非指点。

任盈盈说完四个字，也将目光转到角落里。

正好慕容复抬起头来，两人隔空相望，瞬间明了对方心意。

任盈盈正要开口，慕容复已经抢先说道：“复离家太久，思乡心切.......明日一早，就启程回家。”

“不行不行！”

东方不败连连摆手。

“救灾这事是你发起的，怎能说走就走？”

慕容复明白这也是众人所想，便道：“如今大局已定，收尾之事，永远不会缺少人手.......”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任盈盈却道：“朝廷派遣的安抚使，已到姑苏城，明日一早，将对诸位进行嘉奖。后续救灾事宜，应该由朝廷接手了。”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炸开了锅。

暴雨连下数日你不来，水淹姑苏你不来，百姓逃的逃，死的死，你不来，要粮没粮要钱没钱的时候，你不来......

如今尘埃落定，灾情稳住，你倒跑出来摘桃子？

“一群狗官，欺人太甚！”

“姑苏城是咱们救下来的，凭什么让给这群狗官？”

“慕容公子，只要你一句话，我黑鲸帮就去将那狗官绑了。”

“同去同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是在为慕容复抱不平。

任盈盈清清嗓子，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其实此事还真不能怪朝廷。灾情发生后，临安先后委派了两位救灾官员，可惜，人还未到姑苏，便离奇失踪了。就如咱们失踪的那几船粮食一般，无迹可寻。”

高帮主道：“如此说来，定是有人暗中捣乱。”

慕容复却想道，先前入江口被堵，以致暴雨成灾，其后救灾特使被杀，以致官府救灾不力，百姓惨死，再后来，对方仍不死心，又暗中劫粮，只为延缓救灾。

种种迹象表明，有人想借姑苏水灾，闹点事情出来。

管你什么阴谋，小爷马上就走了！

慕容复长叹一声，道：“诸位，依我之见，朝廷接手，未必是坏事。咱们初衷是为救灾，如今目标既已达成，些许荣辱又何足道哉？”

话虽如此，可众人心中仍是有些意难平。

乔峰哈哈一笑，“说来乔某与诸位相识虽久，却从未有机会痛饮一场，不如今晚咱们来个不醉不休！”

“好主意！”

东方不败首先叫出声。

其余人自然也都同意。

掌灯时分，四海酒楼。

掌柜和伙计都在，可大厨却回老家避灾去了。

可有余胖子在，倒也无妨。

这货跟着高帮主救灾，倒是狠狠瘦了一圈。

众人入座后，才发现慕容复身侧，竟坐着一个瘦弱少年。

“青衣巷的小石头？”

乔峰有些惊讶。

“我叫王小石，见过诸位英雄。”

少年挺身而起，声音洪亮。

慕容复道：“这位小兄弟，武功不错，想混江湖，各位大佬多多照顾啊！”

高帮主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以后有事就找他。

乔峰等人也纷纷表态。

王小石不擅言辞，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众人不禁多了几分好感。

东方不败却道：“你小子自己不想混江湖，怎么对别人混江湖这么上心？”

慕容复想了想，道：“此次洪灾过后，咱们这些人，恐怕再难去一趟青衣巷了。那里的人，是生是死，自也不会再管。这小子受过青衣巷的恩惠，他若能混个样子出来，无论是挣了钱，还是占了一方势力，总归是会报一下恩吧？”

“就这么简单？”

东方不败满脸不信。

慕容复点了点头。

酒过三巡，乔峰忽然问起那些郎中在青衣巷挣积分的事。

“乔某这几日苦思不解，你放下这么大的饵，就不怕他们作假？”

慕容复哈哈大笑，他知道今日若不说出答案，乔峰怕是会彻夜不眠，便缓缓道出其中秘密。

“其实很简单，我对何太医说，他若发现一个造假之人，我同样给他兑一个方子。何太医有了这个动力，当然就会派出徒子徒孙，拼命监督。”

乔峰大悟，连敬三杯。

“非也非也......”

包不同道。

“倘若何太医与这些郎中勾结呢？”

在座都是老江湖，自然很清楚，倘若慕容复真是放任不管，最后这些郎中必会勾结在一起。

慕容复两手一摊，身体一仰，淡淡道：“这本医书原本就是大宋之物，如今归于大宋医者，正是物归原主。他们学了这些方子，最后还是会造福于大宋百姓......”

众人盯着面前男人，久久无语，良久之后，才一哄而上，拼命敬起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