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宁州

若非中途下船写信寄信,在等待下一趟客船的缘故耽误了一天,她们本该四天就到达目的地的。

三人在客船上将就了五天,终于在暮色四合时踏入宁州城。

虽然原主在宁州城待了将近十年,可任她怎么搜刮脑海中的记忆残片,也只有那方小院子的景象。所以,这趟宁州之旅,其实算得上是她第一次到宁州。

踏入城内,谢珉微微一怔。

原以为历经谢家倒台会落魄不堪的宁州,竟意外繁华。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绸缎庄的绫罗琳琅满目,酒楼的酒旗随风招展,糕点铺飘出的甜香混着香料店的辛香,交织成浓郁的市井气息。

暮色之中,酒楼的灯笼次第亮起,将整座宁州城都染成了暖黄。

相较于北境夜晚的寂静,宁州则要热闹许多。

暮色之中,街上依然可见不少摊贩叫卖,行人也丝毫没有归家的意思。

“没想到这宁州……还挺繁华的。”

谢珉小声嘟囔着,一旁的赵蘅芷见她这幅样子,不禁抿唇笑道:“宁州虽然繁华,但是比起京城还是差远了。等日后爹爹调任回了京城,谢公子便跟着我们一道去京城罢!我跟你说,京城里面可好玩啦,有……”

她话未说完,便被胡烈猛地拽到一边。

“小心!”

一辆装饰着暗纹的马车擦着她衣角疾驰而过。

赵蘅芷反应过来的时候,心脏不由得普通狂跳,又气又恼地对着扬长而去的马车大声交道:“没长眼睛吗?差点撞到本小姐了!”

车厢帘幕掀起的刹那,一个戴着碧玉扳指的手伸出窗外,向着三人的方向扔了个小布包。

“抱歉。”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车厢内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那小布包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在谢珉脚边,散开的布料间露出几两碎银。

“真是狗眼看人低!差点出人命了就打算拿这么点银子打发我们吗?”

赵蘅芷恶狠狠地想要上前理论,却见那人似乎吩咐了些什么,马夫扬起马鞭,马车快速驶离了那里。

马车驶过扬起的灰尘里,谢珉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松香。

“真是太过分了!”赵蘅芷还在气头上:“若是下次再遇到这个人,本小姐定不会绕过他!”

经过这一出事故,三人也没了四处闲逛的心情,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寻了一家名为“来悦楼”的酒楼准备暂时住下。

来悦楼生意极好,他们坐在大堂吃晚饭的时候,便听着喧闹声一阵一阵扑面而来。

“听说了吗?李家旁支刺杀宸朔王未遂,被陛下当朝斩首了!”

邻桌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突然大声说道,话语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他的话淹没在众人欢乐的交谈声和碰杯声中,却吸引了谢珉的注意。

“哼,砍几个旁支算什么?”另一个精瘦的汉子嗤笑一声,“李家私底下贩卖私盐,赚得盆满钵满,陛下也就轻飘飘警告两句。依我看,这昭宁朝,李家才是真正的主子,天子都得忌惮三分!”

“话可不能这么说,”同桌的壮汉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陛下那是故意的!谁不知道宸朔王独受先帝偏爱,陛下指不定就盼着他们狗咬狗,自己好坐收渔利呢!”

谢珉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目光下意识看向胡烈和赵蘅芷。

两人皆面色凝重,默默低头吃饭,一言不发。

那几人不过闲谈,聊完这些便很快又换了其他话题,谢珉听着没劲,便不再去关注他们。

她凑近胡烈,小声问道:“他们这样大庭广众议论皇室和李家,就不怕掉脑袋吗?”

胡烈放下筷子,灌了口酒,横肉丛生的脸上露出一丝餮足。

“宁州以前是谢家的地盘,谢家倒了后,这儿就成了三不管地带。”

“陛下派来的官员,没一个能待长久的。从正四品的知州,到正七品的知县,还有从八品的典史、正九品的主簿……不过短短的半个多月,这些官员已经死了五六人了。”

“他们全部都死得不明不白,弄得上面的官差人心惶惶。那群官差不得先顾着自己的性命吗?哪还有时间去管别人,这些人说话自然就没了顾忌。”

谢珉倒是没想到宁州居然是这样的情况。

邺城一发生杀人案,死的便全是平民。这宁州的杀人案,居然逮着上面的官员薅,难怪此地明明刚发生了大事却是一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

胡烈这话却把赵蘅芷给说怕了,她爹如今便是这样的小官,一代入自己的父亲她便觉得格外难受。

她放下筷子,有些惶恐的看向谢珉:“谢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去表舅那里?你不是说来宁州是去表舅那里学医的吗?我总觉得在外面待着终究还是不安全。”

谢珉哪里来的什么表舅,那不过是当时胡诌的说辞罢了。

于是她轻叹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我和表舅已经很多年没见了,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快记不清了,恐怕得慢慢找。”

她顿了顿,安抚道:“不过既然到了宁州,总归能寻到些线索。”

赵蘅芷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问道:“明日我同你一道去找,你可还记得表舅有什么特征吗?”

她这番话说得谢珉心念一动,脑中蓦然浮现出那间小院的样子。

她闭上眼回忆了一番,努力在脑海中拼凑着那段久远的记忆。

她记得院子里老槐树的枝叶总是堆积了厚厚一层,外墙爬满深紫色藤蔓,每到夏季锯齿状叶片间便会开着薄如蝉翼的小花。

她还记得谢令仪来接她回京城的那日,青铜药壶门环叩响时,声音惊飞了槐树枝头的麻雀。

她也记得屋子里的每一样家具都充斥着浓重的药味,甚至于她的书页里,也是药草的气息。

回忆起这些,谢珉缓缓睁开眼睛。

“我确实不记得表舅的样子了,但我记得那座宅院的模样,哪怕再过几十年,我也不会忘。外墙爬满深紫色藤蔓,门环是青铜小药壶。”

胡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后一拍大腿:“好办!明天找个庄宅牙子问一问就好。这种有特点的房子在宁州城肯定不多,只要一打听,很快就能找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这房子听起来有些古怪,谢姑娘,咱们到时候得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