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嘿嘿贼笑:“小施主,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藏了钱,就不能骗我和尚,你要知道,贫僧与你有缘,你要是尽力供养我,将来有大大地造化。还不快去买狗肉?”
门外的袁不凡但用肉眼,也看不出这和尚底细,心中默念一声:“天眼,开!”
原本他漆黑的眼眸金光一闪,随后变见那乞丐通体金黄,看修为不弱于他,这让袁不凡诧异,这小小平安县,却来了这等上人,真是难得。
于是他踏进院子,从袖中取出半两碎银子,递给王安闲,笑道:“大师傅想吃狗肉,你快去买,不要耽误了时间,买回来之后,回赊月居。”
说罢,便对着那乞丐和尚拱手见礼:“见过罗汉。”
那和尚被他这么一喊,像是屁股着火了一半原地跳了起来,哎哟哎哟说道:“你这先生真会折煞人,贫僧一个乡野僧人,哪里是什么罗汉?”
袁不凡呵呵一笑,道:“我观大师傅金身成就,不是罗汉又是什么?”
和尚闻言这才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袁不凡,虽已知其仙道中,却见其深不可测,实在看不出是何等修为,当即也不敢装疯了,哈哈笑道:“真人何必揭穿我这老和尚,且让在这世上玩耍岂不妙哉。”
说罢,将平安符还给了袁不凡。
袁不凡拱拱手,接过平安符后,自报家门道:“在下袁不凡,平安县授课先生,见过大师傅。”
和尚也双掌合十:“真人客气了。”
“请师傅移步到我小筑用膳。”
回到赊月居,和尚看着那通体金黄的烤鸭,口水直流,一边埋怨那王安闲去的慢,又说:“这鸭子配狗肉,不错不错,今日是我有口福了。”
“大师傅可是见王安闲他身上有些不祥之气,欲为其除灭隐患?”
和尚道:“不知他在哪里惹了不该惹的东西,何况贫僧见其性情大善,欲以我法,令入真乘,也算是传我衣钵。”
袁不凡看着老和尚,心中暗道这真僧不知活了多少岁寿,见识应是极广,竟也看上了王安闲那小子。
见袁不凡没说话,和尚又问:“袁真人亦有此意乎?”
“是想送他一场造化,却不作收徒想。”
那和尚咧嘴一笑:“那便是了,袁真人还是让让我和尚,我这游历天下百余年,好不容易才见此修道种子。”
袁不凡摇摇头:“此事岂能勉强,还是看那小子自己如何抉择吧。”
正说话间,王安闲便回来了,怀里抱着荷叶包装起来的火烧狗肉。
那和尚招呼过来,打开荷叶,也不分袁不凡,自顾自的大块耳朵,吃的好不痛快。
三人又分食了那只单翅鸭子,那和尚吃狗肉倒不觉犯戒,反倒是吃鸭子一边吃,一边念佛,说:“袁先生你可得为我作证,我却没有杀生犯戒,你可不能诓骗我这老实和尚。”
袁不凡嚼着米饭,笑着说:“大师放心吃吧,自有后福。”
说罢又取出了酒,与和尚你来我往,喝了起来。
和尚嘴巴却刁,说:“哎呀,我道先生是个妙人,却怎也喝着人间糟糠酒,滋味真不怎地,不怎地,我辈饮酒,自当饮无上甘露。”
袁不凡知他以事喻道,说:“如此先不喝酒,先茶后酒,岂不妙哉?”
三人也吃了个酒足饭饱,那和尚一听喝茶,便眼睛冒光:好呀好呀,要不是茶,我还当不上和尚呢。
袁不凡故作不知,问:“大师傅何发此言?”
接过茶杯,老和尚一口吞下,砸吧砸吧嘴,似乎在细细品味,随后又用手指剔牙,支支吾吾道:“这茶就是要苦,苦啊苦啊,苦啊,生苦,老苦,病苦,死苦,人身苦啊苦啊。我和尚便是见人间苦,才出家当了僧人比丘。”
二人论道,机锋来回,哪里是旁人凡夫能听得懂的,那王安闲见他们没头没尾的乱说,只觉得困意袭来,不知觉便倒在躺椅上睡着了。
二人论道至于亥时,各自打了呵欠,便自入睡。
此等仙家与真僧,自然不是为了含糊睡觉,而是另有其事。
袁不凡此时随意靠在椅背,一只手撑着额头,似乎入睡了般。
暗中意念一动,催发一缕纯阳灵机,化为阳神,一念下沉,速度极快,只用了一时辰,便来到了九幽冥府。
地府亦有分区,此时负责大炎国南部的判官之一,比划着手中大笔,语气不咸不淡的为死者评判功过,定其罪福,未来该生何道,受生何胎。
“何其孝,宠妻爱妾,家财万贯,饿死父母,判你受生畜生道。先作五百世卵生蚊虫,后作五百世鱼虾,再作为其慈恩父母作三千世牛马,所欠报答还尽,再生人间为人,亦五百世或聋哑,或残疾。中若更造恶业,后果自负。”
牛头马面便带着那颤抖的鬼魂前往奈何桥投胎。
接下来是一条犬。
判官翻开档案,道:“哦,三百世前作人时,怒而误杀其子,还要做千世畜生,带下去吧。”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随后便见那通体金身,全身袈裟破破烂烂的和尚冲进判官殿中,笑道:“你这判官好是糊涂。”
判官急忙起坐,恭敬道:“见过圣僧,不知下官何处处置不当?请圣僧指教,定改正之。”
那和尚连连摆手道:“此犬过去怒而杀子,全因一时失手,今已忏悔其罪过,更受了三百世畜生之报,理应一切罪业消灭无余。”
判官颤抖着手,说道:“这就改,这就按照圣僧意思来改。”
和尚却不高兴了,道:“你这判官,我正与你说道理,汝常定罪福,当知罪性本空,但从心生,其心若亡,其罪亦亡。我观他报尽,又以身供养本和尚。”
“这样吧,你把那百千世的畜生果报划给老和尚我,我来代他受苦便是。”
那判官哭笑不得的看着老和尚。
老和尚却不耐烦了,怒道:“快改,一切罪过,改到贫僧账下。我来代他受苦,你再看看贫僧这账里有多少福报,都给予他来受用。”
不得已,判官找出了老和尚的生死簿,上边写着:“济玄真僧,福报随意能生九重天,受天王天子神仙诸乐,已灭一切罪。”
老和尚一看福报二字,便道:“勾了勾了,把我这福报全送他罢,将他千世畜生之果报,写我这里来。”
判官照做,如是写道:“应受千世畜生之报。”
此句刚写完,竟化作一片金光,又空了去。
和尚哈哈大笑,一脸得意说:“嘿嘿,写不上吧,写不上去了吧。哈哈哈,空空空,一切法空,罪性本空,都无所有,皆如幻梦。”
判官又写了几次,皆是墨干时字迹便空,只好哭笑不得道:“爷爷别使神通了,下官照办,下官照办就是。”
和尚很是不满,道:“贫僧与汝说道,如对牛弹琴,气煞我也。”
和尚扭头就走,见那袁不凡已立在殿中,脚下一头鸭子鬼魂,绕来绕去。
乞丐和尚朝他点点头,便还人间。
袁不凡指了指脚下鸭子,道:“判官大人明鉴。”
那判官拿鬼眼一看,却见这位亦是以纯阳之体下至九幽,与方才那和尚道行不相上下,却不想再被戏耍,急忙道:“真人放心,此畜生过去罪业,今日因供养仙长,一时酬毕,若将来不复更造恶事,我保证他永生诸天,寿命不少一百乃至一千,眷属财富,一切具足,受诸快乐。”
袁不凡拱拱手:“如此便劳烦判官大人了,将来若有畜生之类,报我名号,即是罪性已毕,还请判官大人留意。”
那判官闻言问:“还请真人留下名号。”
袁不凡便说:“在下袁不凡,若有报不凡之名者,即是袁某特意记之,实为一切罪过皆已消灭,当生天上,后福无穷。”
“是是是,全听真人吩咐。”
袁不凡点点头,拱手告辞。
再次回到人间,已是五更天。
天色还未亮,老和尚便打着呵欠,一脸昏沉困乏模样,对袁不凡道:“施主,这客房在哪里,我这和尚当好好睡一觉才行,啊呜……”
袁不凡也不脑他,便指示客房,令他安歇。
于是几日下来,那和尚便天天住在赊月居中,整日睡觉,实是暗中观察王安闲。
袁不凡则每日上学授课,七八日下来,他这好好先生的名声,却传遍了书院。
只听一个半大小子,文质彬彬,对着一旁的骊飞雨问:“听说你们夫子说话温和的很,从来不用尺子打人,也不处罚学生,真有这事?”
骊飞雨今日穿着一件火红色单衣,看上去很扎眼,他动作还是那样古古板板,就像是个机械似得,走起路了,真是“一步一个脚印”。
此时听身旁同学打听袁先生,便说:“先生脾气好,从来不打手掌处罚学生,可要是有学生做错事了,也是要被罚抄书的。”
“那也好过我课上老夫子,我这手皮都被打厚了,可惜我年长了几岁,否则我也要调到你们班,每次见到你们夫子,都是笑吟吟的,一看就是不会整人的,不像我家先生,变着法的来处罚我们。”
这位年长的学生语气有些抱怨,又有些艳羡。
骊飞雨摇摇头,在她看来,袁先生不仅脾气好,而且最重要的是学问真的很高,每次骊飞雨遇到难题时,只要问袁先生,一切就都能得到非常精辟的解答,就像是袁先生无所不知一样。
这种印象不仅在骊飞雨心中是这样的,整个蒙学班,一共十九名学生,都有相同的感觉。
仿佛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难题可以难道先生一样。
又是一日放学,袁不凡回家的路上,正巧遇到了骊飞雨,师生二人顺路走了一会儿,便分别了。
分开之前,袁不凡忽然说:“对了,今晚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门,老老实实待在家中。”
骊飞雨也不明白袁先生什么意思,但既然有此吩咐,便点头答应道:“知道了先生。”
袁不凡颔首点头,回到了赊月居,便见大和尚与王安闲二人正在说话。
看样子大和尚是真想要收王安闲做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