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饭桌上,父亲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母亲则沉默的吃着饭。一时间,原本该温馨的饭局似乎成了抢夺空气的赌局。
“我们家供不起两个孩子去上学。你们看谁去。”
终于,父亲开了口。他垂着眼睑看着旱烟袋。母亲的眼眶红了。俩人才知道怎么一回事。
“哥去!”
“舟过去!”
两道稚嫩的声音同时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寂静。兄弟俩转头和对方对上视线。轻舟过年龄小嘴皮子利索,率先开口道:
“我比哥小四岁!哥都上六年级了我才在三年级,让哥去!我帮忙放牛种稻子。”
话是这么说的……可轻关过始终是不同意的。他认为轻舟过也得上学!他不能因为自己上的晚了就放弃前途。于是这是俩人第一次为了谁不上学谁去上学而起了争执。
“好了!别吵了。”
俩人同时被父亲的声音吸引过去了,看向父亲时只见到了父亲那烦躁的神情。
“那就关过去上学,舟过帮衬家里。明天和我去厂里。”
“爸!不行!这样对舟过不公平!”
“我说让他和我去厂里就去厂里!!我是一家之主还是你是一家之主!?”
三言两语……就通俗的解决了“谁去上学”的辩论。轻关过知道,这事是过不去了…晚上,轻舟过看出来了他的心思,他也知道哥想让他去上学。知道上学了才会有出路!
他想让哥过得好。让哥的未来光彩夺目。让哥有出路,有前程。
第二天一早,就在八点多时轻舟过开始和父亲去了厂里,一起开始工作。而轻关过则和之前一样。只不过身边失去了一个影子。
有时候轻舟过和父亲回来时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有指不定的伤口。每到这时轻关过就会后悔。后悔为什么是自己去上学。而比自己小了四岁的弟弟却要在小小年纪时步入社会。轻舟过会安慰他,每次说着“哥,我没事。不哭。”“不疼的”。
不疼?不可能的。可他又能怎样?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11年过去了。轻关过建立了公司。事业蒸蒸日上,成为了商业新贵。家里面的人都很高兴。特别是轻舟过。
哥就是这么天赋异禀!他心说。
俗话说的好,计划赶不上变化。父亲在一次遛弯突然倒地被送往医院时查出来时是因年轻时去厂里上工而不知道触碰到了有毒物质导致了癌病。父亲的第一反应是把轻舟过叫过来,也检查了……结果为:
「癌症中期」
这时他的肠子都悔青了。他宁愿自己苦死累死,也不希望轻舟过才20岁的一个孩子在小小年纪就患癌!而且还是中期。
轻舟过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在他的记忆里母亲一直哭。父亲也眼眶通红满眼泪水的拉着他的手抚摸。一言不发的低着个头像是犯了天大的罪。
他试图宽慰父母。说他没事,可愧疚的人是听不进去的。回去后,母亲把之前的嫁妆和家里的两头牛卖了。换了些钱。父亲也把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给了他。说这些钱要给他治病。轻舟过沉默拿着这些钱。看了看父亲,提出建议说让父亲也治病。可父亲一直拒绝。他有些无奈。试图沟通可无用。父亲一直说自己一把年纪了活够了。不活了一系列的话。
轻舟过听出来了。钱可能只够一个人治病,父亲觉得自己还小。应该好好活着。可他的父亲也才52啊!他的父亲也得活。
父亲不同意,他就一直说。父亲被说烦了,也就同意了。
于是父子俩见面的时候都是齐齐的病号服。有时候父亲还会和他开玩笑。他也就顺着父亲的话说下去。
但是……轻舟过看似在治疗,可谁又知道他每天和父亲见过面时就会换下病号服去外面打工呢?医生多次劝诫,但是这孩子打小执着。就算被母亲发现了也只是忍受着母亲在他身上发泄情绪。沉默着一言不发。
那次…母亲出车祸了。肇事者逃逸,周围没有一个人去报警去打120。全是围着看戏的。有的在拍照,有的在唏嘘,有的在惋惜。只有自己在接到警察电话后崩溃的连跑带滚的去认领尸体。
可直到他把母亲带回家后才发现………他似乎没有钱给母亲举办葬礼了。
没有了。钱全部拿去治病了。
他拿起手机,看着哪一行熟悉的备注,最终打了过去。
“喂?哪位?”
“哥。是我。”
“哦,舟过啊。有事吗?”
“……”
过了许久后,轻舟过才开口:
“哥……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轻关过听到后愣了一下。他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多少钱?”
“……等一下”
“?”
他虽然疑惑但是还是耐心的等着。轻舟过大概算了算。
“2万……”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办葬礼。”
听到这句话时候电话那头明显是愣住了。
沉默了会,轻舟过以为不愿意,刚想开口说句“算了”。但是微信到账的100万元提示让他闭了嘴。
说实话,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
“谁的?”
“妈的……”
“……妈怎么了?”
“出车祸。肇事者逃逸了,没人打120。死街上了。”
……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随后才开口:
“我明白了。以后还有要钱的地方和哥说。”
“啊?不用了不用了……这些够花了。”
电话挂了。
轻舟过重重呼出口气。余光看到了什么后他愣住了。
是父亲,父亲手里提着他爱吃的炒面。直愣愣的僵在了原地。
“爸…你不在医院里躺着回来干什……”
“舟过,你妈呢?”
“……”
父亲打断了轻舟过的话,木讷的看着他,询问他。眼里闪过一丝希冀。可更多的是绝望。
“你妈呢?”
他又问了一遍,轻舟过垂着眼睛,犹豫片刻看着父亲的眼睛。
“妈……死了。”
他其实知道自己老伴死了。他只是不愿意相信。听到轻舟过的正面回答后他全身哆嗦着,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颤抖的伸出一根手指。很着急似乎想说什么。
“爸!冷静冷静。别激动,别激动。”
可劝诫已经迟了。太迟了。父亲猛然间吐出一口血后倒在地上起不来了。轻舟过跑过去把父亲扶起来时父亲双眼瞪着,眼球突出死不瞑目。
一时间轮到轻舟过慌了。他尝试呼喊父亲,像儿时一次不懂事叫父亲的名字。可父亲没有回应他。
父亲不回应他了。
第二天的晚上,他和哥跪在两个灵柩前。穿着孝衣带着孝帽。跪了一晚上。
直到第三天把所有事情办妥了。轻关过安慰了他几句又因为事务繁忙走了。轻舟过也过着和之前一样的生活。
这天,他回自己的公寓后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
他不想死,因为他还年轻。就像父亲说的,他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可有时候,人真的不得不死。只不过所有人死的时间不同罢了。
就在躺在床上时他用自己最后的意识试图给轻关过发去消息。可编辑好了,就在看了眼时间的功夫他手抖到连“发送”键都按不动。干脆不按了,他删除编辑了条新的消息。是留言。他打了半个小时的字。
8月31日 3:56分
留言:哥,24岁生日快乐。
打这几个字似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手机渐渐盖在床上,手搭在了手机后机盖上。轻舟过的眼睛慢慢闭住。他开始觉得周围一切的声音很清晰……自己却越来越轻了。
他清楚的知道,他死在了他哥的生日。他不想,但是身体到了极限。他想道歉,可他怕到最后连那句“生日快乐”都发不出去。
没有人会很早发现连死亡都悄无声息的人。
这一次,只有轻关过捧着一个才有30厘米长,20厘米宽和20厘米高的骨灰盒跪在老家的客厅。看着那照片上和他有8分像的男人。眼眶通红,一言不发的流眼泪。
“我不是有意死在我哥生日那天,而我生命的尽头。真好就在我哥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