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淞口的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三道人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三号码头最西侧的废弃仓库，远处灯塔的光扫过，照亮沈予安紧绷的侧脸。
“确定是这里？“沈予安压低声音问。
宋海棠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那是从二姨太日记本上撕下的残页，上面模糊写着“吴淞口三号码头，铁门后有...“后面的字迹已被血迹模糊。
沈予宁兴奋地搓着手：“要得！跟做特务一样刺激！“
“闭嘴。“沈予安瞪了弟弟一眼，“待会跟紧我，别乱碰任何东西。“
仓库铁门上挂着一把德国制的大铜锁，已经锈迹斑斑。沈予安从靴筒抽出一根铁丝，正要撬锁，沈予宁突然拦住他：“等等！锁眼有古怪！“
他掏出一个小瓶子，往锁眼滴了几滴透明液体，锁眼立刻冒出诡异的绿色泡沫。
“碱性反应。“沈予宁压低声音，“锁眼里涂了接触性毒药，一碰就死。“
沈予安和宋海棠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沈予宁得意地咧嘴一笑，又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喷雾，对着锁喷了几下，铜锁“咔嗒“一声自动弹开。
“川大化学系高材生，不是吹的！“沈予宁用气音说。
宋海棠赞许地拍拍他的肩，沈予安则轻哼一声，率先推开了铁门。
门内漆黑一片，只有潮湿的霉味和某种金属的锈味混合在一起。沈予安点亮手电筒，光束扫过之处，堆满了标着“茶叶“、“瓷器“的木箱。他撬开其中一个，掀开表面的茶叶包，下面赫然是排列整齐的德制手榴弹。
“果然...“沈予安脸色阴沉，“父亲用茶叶生意做掩护，给日本人走私军火。“
宋海棠已经快速检查了几个箱子：“步枪、炸药、还有...“她突然停住，掀开一个较小的木箱，“这是什么？“
箱子里是几十个玻璃安瓿，装着无色液体，标签上写着日文。
沈予宁凑过来一看，脸色骤变：“龟儿子！是神经毒剂！“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这个型号我在川大实验室见过资料，一滴就能让一匹马在三十秒内...“
“放下！“沈予安厉声打断，“别乱碰！“
沈予宁慌忙放回安瓿，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箱子。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刺耳。三人僵在原地，冷汗顺着沈予宁的背脊往下流。
“没...没事吧？“沈予宁颤声问。
下一秒，仓库角落突然传来“滴滴“的电子音，随即是日语机械女声：“自爆装置启动，倒计时五分钟...“
“卧倒！“沈予安一把将弟弟扑倒在地。宋海棠反应极快，一个侧翻躲到货堆后方。
没有预想中的爆炸。沈予安刚抬起头，就看见仓库四角亮起了刺眼的红灯，警报声震耳欲聋。
“是感应警报！“宋海棠喊道，“快找出口！“
三人冲向仓库深处，却发现后门被焊死了。沈予宁突然指着天花板：“通风管道！“
沈予安蹲下，双手交叠做成踏脚：“海棠先上！“
宋海棠没有犹豫，踩着他的手一跃而起，灵巧地钻入通风管道，然后伸手拉沈予宁。就在沈予安也准备跳上去时，警报声突然变成了尖锐的蜂鸣。
“大哥！快！“沈予宁尖叫。
沈予安奋力一跃，抓住管道边缘。就在宋海棠和沈予宁拼命拉他上去的瞬间，仓库中央爆出一团刺目的白光。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气浪将三人从通风管道直接掀飞出去。沈予安在空中本能地护住弟弟，后背重重撞在码头的水泥地上。宋海棠则像只灵巧的猫，在半空调整姿势，落地时一个侧滚卸去力道。
“咳咳...“沈予宁被烟呛得直咳，“哥...你没事吧？“
沈予安没回答，因为他看见整座仓库已经陷入火海，而更可怕的是，爆炸引来了码头另一侧的日本海军巡逻队。
“那边！什么人！“日语喝问声传来。
宋海棠一把拉起沈家兄弟：“跑！“
三人沿着码头狂奔，身后是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和日语喊叫声。转过一个货堆，前方突然出现一队国民政府警察。
“完球！“沈予宁哀嚎。
宋海棠眼疾手快，抓起地上一桶鱼内脏泼在沈予宁身上，又迅速把自己的头发揉乱：“装醉汉！快！“
沈予宁立刻会意，扯开嗓子用川普嚎起来：“喝！继续喝！老子没醉！“
沈予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海棠拽着领子拉近，她踮脚在他耳边快速道：“搂着我，装嫖客！“
沈予安耳根一热，但情况紧急，只好僵硬地搂住宋海棠的腰。她立刻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发出夸张的娇笑：“爷~再来一杯嘛~“
警察已经冲到面前，为首的举枪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沈予宁立刻歪歪扭扭地扑过去，一口鱼腥味喷在警察脸上：“兄、兄弟！喝！不喝不是中国人！“
警察厌恶地推开他：“滚开！臭死了！“
沈予安趁机搂着宋海棠往前走，粗着嗓子道：“长官，我带相好的出来玩玩，不犯法吧？“
警察用手电照了照他们，宋海棠适时地“醉醺醺“往沈予安怀里钻。警察啐了一口：“晦气！快滚！后面着火了没看见吗？“
三人正要开溜，日本巡逻队也赶到了。为首的日本军官用生硬的中文问：“有没有看见可疑人物？“
沈予宁突然转向日本军官，醉醺醺地勾住对方脖子：“太、太君！喝！中日亲善！“
日本军官大怒，一把推开他：“八嘎！“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警察和日军互相指责，沈予安趁机拉着宋海棠和弟弟溜进一条小巷。
“分头走！“沈予安低声道，“予宁往左，海棠往右，我直走。一小时后在老城隍庙后门汇合！“
沈予宁刚要反对，宋海棠已经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二少爷，必要时用这个。“说完，她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右侧巷道。
沈予安拍了拍弟弟的肩：“小心。“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夜色中。
沈予宁愣了一秒，低头看手里的东西——是个精致的胭脂盒，里面装着红色粉末。他嗅了嗅，是辣椒粉混着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
“小娘真靠谱！“他咧嘴一笑，转身向左跑去。
沈予安的路线最危险，身后追着两个日本兵。他故意跑向警察局方向，在拐角处突然翻身上墙，躲在屋檐阴影处。日本兵追过来，正好撞上一队巡逻警察。
“站住！什么人！“警察举枪喝道。
趁着双方对峙，沈予安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宋海棠则遇到了三个日本兵。她不慌不忙地拐进一条死胡同，在墙上用口红迅速画了个箭头指向来路，然后纵身一跃，抓住晾衣绳翻上屋顶。日本兵追进来，看到箭头以为同伙留下的标记，又原路返回了。
沈予宁这边最惊险。一个日本兵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被追上，他想起宋海棠给的“武器“，猛地转身将红粉扬了出去。
“啊！我的眼睛！“日本兵捂脸惨叫。
沈予宁趁机逃脱，还不忘回头喊了句：“龟儿子！尝尝川味辣椒面！“
一小时后，三人在城隍庙后门顺利汇合。沈予宁兴奋地手舞足蹈：“太刺激咯！小娘你给我的那个粉好厉害！“
宋海棠笑着帮他拍掉头发上的灰：“二少爷表现不错。“
沈予安检查了下弟弟，确认没受伤，才松了口气：“下次不准再这么冒险。“
“还有下次？“沈予宁眼睛发亮。
沈予安没理他，转向宋海棠：“军火库毁了，但那些毒剂...“
“烧毁了反而好。“宋海棠轻声道，“若是流入市场...“
沈予安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宋海棠后背的衣服渗出血迹：“你受伤了？“
宋海棠摇头：“旧伤，不碍事。“
沈予安不由分说拉她到灯下，掀开衣角一看，那道旧枪伤果然裂开了，血已经浸透了里衣。
“需要处理。“沈予安声音低沉，“我住处有药箱。“
三人悄悄摸到沈予安在法租界的安全屋。一进门，沈予安就命令弟弟：“去烧热水。“
沈予宁乖乖去了。沈予安取出药箱，示意宋海棠坐下：“把衣服脱了。“
宋海棠挑眉：“大少爷这么直接？“
沈予安耳根一红：“...我是说，后背需要清理。“
宋海棠轻笑，背过身去，缓缓褪下上衣。昏黄的灯光下，她背上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新渗出的血在白皙肌肤上格外刺目。
沈予安的手微微发抖，蘸了酒精的棉球轻轻擦拭伤口。宋海棠的背脊绷紧了，但一声不吭。
“这道伤...“沈予安低声问，“真是当年为我挡的子弹？“
宋海棠沉默片刻：“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宋海棠轻笑，“你会因此放过我吗？“
沈予安的手停住了。是啊，就算知道她是救命恩人，他就会放弃追查父亲的死因吗？
“我...“他刚要开口，沈予宁端着热水进来了。
“小娘！水来咯！“沈予宁看到宋海棠赤裸的后背，立刻转身，“哎呀！非礼勿视！“
宋海棠笑着摇头：“二少爷，帮我拿一下那边的纱布。“
沈予宁闭着眼摸过来，不小心踢翻了凳子，整个人扑在沈予安背上。沈予安猝不及防，直接压在了宋海棠身上。
三秒尴尬的沉默。
“沈！予！宁！“沈予安咬牙切齿地爬起来。
沈予宁委屈巴巴地揉着膝盖：“我又不是故意的...“他突然瞪大眼睛，“哥！你脸好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