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济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掩盖不住逐渐弥漫的死亡气息。沈世襄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管，脸色蜡黄得像陈年的宣纸。
宋海棠坐在床边，削着一只苹果。水果刀在她手中灵活转动，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始终未断。
“老爷，吃些水果吧。“她将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了递到沈世襄嘴边。
沈世襄摇摇头，浑浊的目光紧盯着她：“予安呢？“
“大少爷去处理纱厂的事了。“宋海棠将苹果放回盘中，拿起湿毛巾为沈世襄擦脸，“老爷别操心这些，养病要紧。“
沈世襄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和予安...“
宋海棠神色不变，任由他抓着：“老爷多心了。那晚停电，我只是不小心绊倒，大少爷好心扶我一把罢了。“她俯身在沈世襄耳边轻声道，“老爷难道不信我？“
沈世襄的手微微发抖，却没有松开。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沈予安大步走了进来。看到父亲抓着宋海棠的一幕，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父亲好些了吗？“他将公文包放在椅子上，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过。
宋海棠趁机抽回手，起身道：“大少爷来得正好。老爷刚还念叨你呢。“她拿起保温壶，“我去打些热水。“
擦肩而过时，她的手指轻轻划过沈予安的手背，像羽毛拂过，快得几乎像是错觉。沈予安侧身让路，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桂花香。
待宋海棠离开，沈世襄挣扎着要坐起来。沈予安连忙上前搀扶，却被父亲一把抓住衣领：“离她远点！“
沈予安一怔：“父亲？“
“那个女人...不简单...“沈世襄的呼吸急促起来，监护仪上的心跳线剧烈波动，“她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沈予安握住父亲的手：“您冷静些。她做了什么？“
沈世襄刚要开口，病房门再次打开。宋海棠端着水壶走进来，身后跟着主治医生。沈世襄立刻松开手，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激动从未发生过。
“病人需要休息。“医生检查完监护仪，严肃地说，“请家属不要刺激他。“
宋海棠满脸自责：“都是我不好，不该跟老爷说那些家务事的。“她转向沈予安，眼中含着泪水，“大少爷，不如你先回去？我留在这里照顾老爷。“
沈予安看着这个演技精湛的女人，胸口涌起一股无名火。他点点头：“有劳小娘了。“转身时，他瞥见宋海棠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走出医院，沈予安没有立即上车。他站在台阶上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父亲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宋海棠确实另有目的。但问题是，她到底想要什么？复仇？钱财？还是...沈家彻底毁灭？
烟烧到指尖，沈予安才回过神来。他掐灭烟头，正要离开，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医院侧门溜出，钻进一辆黄包车。虽然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但那婀娜的身姿分明是宋海棠。
她不是应该在病房照顾父亲吗？
沈予安迅速跳上自己的车，对司机道：“跟上那辆黄包车。“
黄包车穿过繁华的南京路，拐进法租界的一条小巷，停在一家不起眼的中药铺前。宋海棠下车后左右看了看，迅速闪进店内。沈予安让司机在街角等候，自己悄悄跟了上去。
透过药铺的玻璃窗，他看到宋海棠正在和掌柜交谈。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留着山羊胡，眼睛眯成一条缝。宋海棠从手袋里取出一个小包递给他，老者打开看了看，摇摇头说了什么。宋海棠似乎很着急，抓住老者的袖子恳求。
沈予安正想再靠近些听清他们的对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喝问：“干什么的？“
他回头，看到一个巡捕正警惕地盯着自己。这一打岔，药铺里的宋海棠已经察觉到外面的动静。她迅速与老者结束谈话，向后门走去。
沈予安暗骂一声，只好亮明身份应付巡捕。等脱身时，宋海棠早已不见踪影。
回到沈公馆已是傍晚。沈予安刚踏进大厅，就听见一阵啜泣声。几个丫鬟围在一起，神色惊恐。
“出什么事了？“沈予安皱眉问道。
管家老周匆匆赶来，额头冒汗：“大少爷，四姨太...殁了！“
沈予安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就一个时辰前。丫鬟去送饭，发现四姨太倒在房里，已经...已经僵了。“老周压低声音，“死状蹊跷得很，七窍流血，像是...中毒。“
沈予安眼神一凛：“报官了吗？“
“还没。太太说等老爷和大少爷回来做主。“
“太太？“沈予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称呼，“她回来了？“
话音刚落，宋海棠就从楼梯上缓步而下。她已经换了一身素白旗袍，发间别着小白花，一副治丧的打扮。
“大少爷回来了。“她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四妹妹走得突然，我已经让人把房间封起来了。“
沈予安盯着她平静的眼睛：“小娘倒是镇定。“
宋海棠叹了口气：“生死有命。眼下最要紧的是妥善处理后事，别让老爷再受刺激。“她转向老周，“去准备灵堂吧，按姨奶奶的规格办。“
老周领命而去。丫鬟们也各自散开，大厅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去哪儿了？“沈予安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不是说要在医院照顾父亲吗？“
宋海棠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大少爷跟踪我？“随即又了然一笑，“我去给老爷抓药。仁济医院的西医治标不治本，我想着还是中药调理更好。“
沈予安冷笑：“是吗？那为什么鬼鬼祟祟从后门溜走？“
“因为我知道大少爷会这样疑神疑鬼啊。“宋海棠忽然凑近，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朵，“怎么，担心我去会情郎？“
她的气息拂过耳际，带着淡淡的药香。沈予安呼吸一滞，随即抓住她的手腕：“四姨太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宋海棠没有挣脱，反而顺势靠近：“大少爷觉得呢？“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要是想杀人，第一个该杀谁？“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精准地刺入沈予安的心脏。他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你—“
“灵堂设在小厅，大少爷要去看看吗？“宋海棠已经恢复了那副温婉模样，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四姨太的遗体已经安置在灵床上，盖着白布。沈予安掀开一角查看，只见死者面色青紫，嘴角有干涸的血迹，确实像是中毒身亡。他仔细检查死者的手，在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细微的粉末。
“这是什么？“他皱眉自语。
“海棠花粉。“
沈予安猛地回头，宋海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一束白花。
“每年这个季节，四妹妹都会犯咳疾。“她将花放在灵床前，“我常给她送海棠花蜜调的药茶，想必是沾上了花粉。“
沈予安盯着她平静的脸：“这么巧？“
宋海棠微微一笑：“人生就是由无数巧合组成的，不是吗？“她忽然伸手，抚平死者凌乱的衣领，“四妹妹生前最爱美了，得让她体面地走。“
她的手指在死者颈间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难以察觉。但沈予安还是看到了——宋海棠似乎从四姨太的衣领里取走了什么东西。
“你拿了什么？“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宋海棠神色不变：“只是整理遗容罢了。“她轻轻挣开，“大少爷若不信，大可搜我的身。“
这句话像是一个挑衅，又像是一个邀请。沈予安盯着她纤细的脖颈和锁骨，忽然有种想要撕开那件素白旗袍的冲动。不是为搜查证据，而是...
“少爷！太太！“春桃慌慌张张跑进来，“老爷...老爷从医院回来了！“
沈予安和宋海棠同时变色。沈世襄病重住院，怎么会突然回来？
大厅里，沈世襄坐在轮椅上，由护士推着。他看起来比早上更加憔悴，但眼神异常锐利。
“老爷怎么回来了？“宋海棠快步上前，声音里满是担忧，“大夫同意了吗？“
沈世襄摆摆手：“我还没到要死在医院的地步。“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老四怎么死的？“
“像是急病发作。“宋海棠温声道，“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心梗。“
沈予安挑眉看向宋海棠。刚才还说可能是中毒，现在又变成心梗了？这个女人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沈世襄似乎也不太相信，但没再多问：“准备后事吧。虽然是个妾，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他转向沈予安，“你跟我来书房。“
宋海棠福了福身：“我去安排晚饭。老爷刚出院，得吃些清淡的。“
沈予安跟着父亲进了书房。沈世襄让护士退下，关上门，脸上的疲惫瞬间被某种急切取代：“查清楚老四的死因。“
“您怀疑...？“
“太巧了。“沈世襄咳嗽几声，“我刚想问她些事情，她就死了。“
沈予安心中一动：“什么事？“
沈世襄的眼神突然变得飘忽：“一些...旧事。“他避开儿子的目光，“总之，查清楚是谁干的。如果是...“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沈予安连忙倒了杯水递过去。沈世襄喝了两口，突然抓住他的手：“小心宋海棠。她...她可能是...“
“是什么？“
沈世襄的嘴唇颤抖着，却没能说出那个词。他的头突然歪向一边，手也松开了。
“父亲！“沈予安大惊，连忙按铃叫医生。
一阵忙乱后，沈世襄被送回卧室，医生诊断是情绪激动导致的暂时性昏厥，并无大碍。沈予安站在床边，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心中疑云密布。
父亲想说什么？宋海棠可能是...什么？
晚饭后，沈予安独自回到书房，翻看四姨太的生平资料。这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是沈世襄五年前纳的妾，出身小商人家庭，性格温顺，在沈家几乎没什么存在感。谁会想杀她？又为什么是现在？
敲门声响起。沈予安抬头，宋海棠端着一杯茶站在门口。
“大少爷忙到这么晚，喝杯参茶提神吧。“她将茶杯放在桌上，目光扫过摊开的文件，“在查四妹妹的事？“
沈予安没有碰那杯茶：“小娘这么关心？“
宋海棠绕到书桌后，站在他身旁。从这个角度，沈予安能看到她旗袍开衩处若隐若现的雪白大腿。
“我只是好奇，“她俯身，发丝垂落在他肩头，“大少爷查到什么了？“
沈予安猛地站起身，将她困在自己与书桌之间：“你从四姨太身上拿走了什么？“
宋海棠没有躲闪：“一张当票而已。“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纸条，“四妹妹当了些首饰，我想着帮她赎回来陪葬。“
沈予安接过纸条，上面确实是某家当铺的票据，日期是三天前，典当物品是一对翡翠耳坠。
“就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这件事跟女主没关系，四姨娘的死另有他人。
女主宝贝:“你直接报我名得了，怪可笑的“冤枉了好人，为我花生为我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