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所谓伸张正义

太子出巡过程,与人殴斗的消息,很快传到宫里。

司礼监几名太监最是关切,尤其是王岳,他作为一直参劾东宫常侍带坏太子,并认为太子应该恪守礼法不应该出宫的人,在听说这件事后,就好像是终于找到打垮对手的契机,在未跟戴义进行申报的情况下,便急忙前去乾清宫,把太子的恶行如实上报。

因朱祐樘尚在病中,并没多少力气,所以只说要保证太子平安回宫,然后再把太子叫过来问询情况。

“王公公。”

在王岳从乾清宫出来,准备去东宫等着传话时,御用监的马芳赶紧来给他通风报信,“今日太子出宫,在田野之间与之起冲突的人家,似乎是您……的本家。”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王岳很是恼火。

太子在宫外与人殴斗,你竟敢说与我有关系?不知道王公公的小鞋是有多不好穿是吧?

马芳赶紧把详细缘由说出来:“……先前您弟弟和侄儿一家,正是通过您的关系,把本应已卖给东宫魏彬的地给买回去,今日在地里的冲突,或是因此而起。”

王岳怒从心起,暴喝道:“好他个魏彬,竟敢无端生是非?这是刻意找咱家的麻烦?”

马芳道:“太子为何要去那片地,具体原因尚且不知。照理说,应该是在皇庄的地上,给其找一片劳作之田。”

“田地买卖,虽多有禁止,但既然田地都已成契,便再无争议。”王岳厉声道,“东宫几个不成器之人,为了一点田地利益,竟置太子安危于不顾,挑唆太子前去惹是生非,甚至与民争利。如此行径,与他凶恶歹徒有何区别?”

马芳问道:“您要再去找陛下参劾吗?”

王岳道:“与太子起争执的是谁?”

“只知道是您家里的人,具体有谁,尚还不清楚。”马芳道,“人会被锦衣卫一并押送,您要先去把人给提出来吗?”

“不急。”

王岳冷声道,“要是锦衣卫的人敢肆意妄为,将我本家的人打伤,看我如何收拾他们!咱家这就前去东宫,只等太子回来,把太子和那群惹事的人一并叫来,听候陛下发落!”

……

……

马芳不敢再说什么,目送王岳离开。

等人走了,马芳的扈从,同样是御用监的陈福走过来,惊讶道:“咱这位王公公真是有气度啊,打人的是他本家之人,怎听他的意思,好像做错的却是旁人。”

马芳瞪过去一眼道:“这是咱该关心的事情吗?”

陈福道:“既不该管,又何必将事情原委相告呢?王公公他脾气不好,就算是跟他通风报信,或许还会被他当成是异端前来挑事。”

“知道了不说,回头他不是更会报复?”马芳也显得很无奈,叹息道,“事已至此,总归受罚的得是东宫那群人,谁让他们得罪的是司礼监中人?而陛下对司礼监的几位公公,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

陈福点点头。

他好像明白了为何马芳要出来捅这个马蜂窝,因为皇帝太信任司礼监的人,而东宫那群常侍太监,在皇宫体系之下,那近乎就是“无恶不作小人”的代名词。

这时候得站队。

……

……

朱厚照回宫时,显得意兴阑珊,不断对一旁的刘瑾等人道:“太无趣了,还以为规模得有多大呢,就那几个人,还没等收拾,就已经趴下了!扫兴啊!”

张永道:“那不是因为殿下您英明神武?那些小人物,都不是您的对手。”

“哈哈,说得好,不过打几个生事的小人,的确无趣,以后几时给我几个鞑子玩玩!或者我去打一只老虎回来都行!走,跟我去见父皇!”

朱厚照虽然不是很尽兴,但又好像享受在其中。

一旁的刘瑾不由怒视张永一眼,好似在说,你这马屁是拍舒服了,但让太子觉得他很牛逼,真要去来个太子打虎,到时真出了乱子,那该怎办?

不过张永好像也不担心。

因为……

今天的事本来就是刘瑾而起,在他看来,即将倒霉的是你刘瑾,我拍我的马屁,碍着你什么事?

现在你重回东宫,连之前承诺给我找的写书的人都不肯引介了,这是算准了要吃定我,欺负我后台没你硬是吧?

……

……

乾清宫内。

朱祐樘躺在那,旁边还坐着张皇后,立在一旁的则是朱厚照。

张皇后也是听说儿子在宫外生事,马上过来借着探望丈夫病情,试图替儿子说情。

旁边还侍立几人,除了王岳之外,连同戴义、李荣和萧敬三位司礼监太监都在,除此外还有御马监太监宁瑾,以及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徐宏。

至于刘瑾、张永等跟着太子一起出宫的东宫太监,则一律都被安排在外面等候,就好像是等待受罚一样。

“太子,说说你在宫外做了什么?”朱祐樘咳嗽两声,显得有气无力道。

朱厚照道:“回父皇,儿去伸张正义了!”

此言一出,在场没一人能料到。

就连朱祐樘听到儿子这扯淡的话,都不由再咳嗽,就好像是被儿子的口气给呛到。

王岳听着心中不忿,主动走出来质问道:“太子殿下,您带人出去抢夺他人田地的庄稼,可不是什么伸张正义,而是恃强凌弱。”

“嘿,这不是王大伴吗?今天的事情,与你家有关,涉及到这件事,你不是应该回避吗?怎么还出来问我呢?”朱厚照笑眯眯问道。

王岳一愣。

显然他是没料到,太子竟还知道这件事与他有关。

在他设想中,东宫的人应该是在利用太子不知情,有意带太子去给他们办私事,却让太子陷入到危险之中……这才是他设想的剧本,但眼下,却好像有点走偏。

朱祐樘也没想到,儿子竟有底气去质问司礼监的王岳。

要知道这群司礼监太监,那都是人精,平时处理朝务,都相当于朝中顶级大臣的水准。

先不说儿子反驳得对不对,至少勇气可嘉。

朱祐樘道:“太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如此不知规矩?”

即便当皇帝的有心要偏袒儿子,但他还是得保持公允的态度,不让下面的人寒心。

说白了,朱祐樘太喜欢当老好人了。

朱厚照笑着道:“父皇,儿臣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儿臣还有个问题想问父皇,那就是,一地,能两卖吗?”

“嗯?”朱祐樘听着上火。

我跟儿子讲规矩,他跟我讲一地两卖?

戴义一把将王岳扯回到后面,笑着说和道:“太子殿下,在大明,田地是不能随便易主的,莫说是一地两卖,一地一卖都不行。地卖走了,谁来交税呢?”

朱厚照道:“是吗?可是我又听说,那地不但卖了,还真卖了两次,且还同时都过籍到了对面。那又是怎回事?”

戴义一怔,回头看了皇帝一眼,发现皇帝躺在那没什么动静,这才道:“虽然不许可,但有时候……也是可以从权的。”

朱厚照笑着道:“那就是说,事急从权的时候,一块地,就可以卖两次,收两份钱喽?”

“这……当然不可以。”戴义也有些局促,显然他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缘由具体是什么。

身为内相,谁有工夫去管你王家买地?

只是这事牵扯到太子……消息太少,导致资讯获取不足,眼下想跟太子争论,都不知太子的发力点在哪里。

即便戴义的确不觉得太子是什么大人物,但却有一种“太子脸上带着自信不是恣意妄为,我说多错多”的感觉,甚至都不太敢接话了。

旁边李荣道:“买卖田地,需要由中人来作保,通过官府,就如同民间宅子的买卖一样,都需要合规。若是卖了一次,哪个人家又会买第二次?这不是明摆着知道不可为,而为之?”

朱厚照笑道:“李大伴说得好。傻子才会去买别人已经卖过一次的地。但要是……我先卖一次,觉得卖亏了,再找个地位更高的,比如说是司礼监王家,再卖一次,通过王家的权势,把第一个买家给压住,让其不敢闹,甚至连第一家的银子都不退,那是不是就行了?”

王岳脸上青筋暴起,道:“太子莫要血口喷人!”

朱厚照一副淡定自若的神色道:“我只是跟各位探讨一下这样行不行,王大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听李大伴说,没人愿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好像,有的人,的确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底气啊。我说的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