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危机

培养箱的蓝光在凌晨三点的实验室里泛着冷意,朱冶帛将最后一支EP管插入离心机,指尖在操作屏上划出一道冷凝水痕。

零下二十度的冷藏柜嗡嗡作响,玻璃门上凝结的霜花像极了西伯利亚冻土的横截面。

在两个周之前,他的导师陈默之教授就是用这台设备,将十九份病毒样本从恒温运输箱转移到编号A01至A19的格子里。

“小朱,过来核对下测序结果。”陈默之教授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实验台,聚酯纤维材质在静电作用下吸附着几片碎滤纸。

这位头发灰白的微生物学教授总是习惯在深夜核对数据,仿佛生物钟还停留在他当年海外留学时候的作息。

朱冶帛打了一个哈欠,抬手,腕间的医用手表显示着03:17。

他走过生物安全柜,不经意瞥向A17至A19号的三个培养皿。

那是来自北极圈冻土带的未知病毒,采样报告里写着“冰层深度217米,碳14测定距今12380年”。

玻璃皿中悬浮的淡金色液体,在LED灯下发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光,很难想象这些上古微生物能在现代实验室的培养基里复苏。

突然,一波震动从脚底窜上来,像某种深海生物的低频鸣叫。

朱冶帛手中的记录板砸在地上,钢笔滚向正在运行的离心机。

‘发生了什么?’他内心正疑惑着。

“是地震!”陈默之话音未落,实验楼的承重柱发出钢筋扭曲的呻吟,天花板的节能灯管爆裂,碎玻璃混着白色粉末劈头盖脸砸下来。

朱冶帛本能地扑向冷藏柜,他知道里面存放着BSL-3级别的病毒样本。

但强烈的震动让他的膝盖撞上实验台边缘,眼睁睁看着冷藏发生了晃动。

下一刻冷藏柜门弹开,十九个培养皿如同流水线上的一个个部件依次滑出。

最致命的A19号(未知的远古病毒①)最先碎裂,透明液体混着玻璃碴溅上他的防护服上,紧接着是A18(未知的远古病毒②)号以及另外十七不同的培养皿。

“先别管那些!先躲地震!快躲到桌底!”陈默之拽着他的右胳膊,将他塞进不锈钢实验台下方。

天花板不断剥落,远处传来消防警报的尖啸。

朱冶帛数着自己的心跳,使自己静下心来。

直到震动停止,两人才缓缓从桌子下面爬起。

眼前的景象让朱冶帛血液凝固:生物安全柜倒在地上,钢化玻璃彻底碎裂,培养皿的残片像凶器般散落,一块培养皿碎片上沾有深红色的液体...

“教授,培养皿,全都碎了...”朱冶帛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事,碎了就碎了吧,人没事就好...”陈默之的声音似乎苍老了几分。

他忽的看到那片带有深红色液体的碎片,抬手指着,声音突然急促起来:“小朱!你看那块碎片!”

“怎么了?陈教授?那块碎片...”朱冶帛有些疑惑。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红色!咱们实验室里面培养液没有红色!”

“小朱!你的手!”陈默之的瞳孔骤然收缩,指着朱冶帛的左手。

朱冶帛看向自己的左手,手套有一道口子,那里沾染着血迹,在他的手背上。

他扯掉自己的手套,手背上有一道划痕,伤口处的血已经变成棕灰色。

陈默之迅速从急救箱里抓出一瓶碘伏,直接对着伤口冲淋:“别碰任何东西!快跟我去缓冲间!”

实验室的应急灯自动亮起,暗红色光晕中,两人穿过三道门禁进入BSL-3实验室的核心区。

朱冶帛盯着墙上的生物危害标志,听着陈默之用对讲机向疾控中心报告“一级生物安全事故”。

突然他想起上周组会时,陈教授曾说过:“冻土病毒的威胁不在于活性,而在于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陈默之用镊子夹起棉球沾着酒精道:“伤口有深度,先消毒,你忍一忍!”

酒精混着鲜血滴在不锈钢操作台上,朱冶帛咬牙忍着痛,看着导师用微量移液器从他的伤口吸取组织液——这本该用于病毒培养的操作,此刻却成了暴露风险的证据采集。

凌晨四点零五分,朱冶帛躺在隔离观察室里,看着头顶的输液管将瑞德西韦滴入静脉。

室外,陈默之正在和几位教授激烈讨论,他断断续续听到“多重感染”“古生物病毒”等词汇。

左手上已经被纱布层层包裹,有一股异样的冷感却从伤口蔓延到整个手臂,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藤蔓在血管里攀爬。

他突然想起冷藏柜标签上的红色警示——那是陈默之亲自贴上的“未知病原体,接触需三级防护”。

“陈教授,现在需要你回想暴露细节。”疾控中心的流调员举起录音笔,玻璃隔离板外的白大褂上印着“国家病原微生物资源库”的字样。

“您接触的样本中,除了已知的十六种病毒,A17到A19号样本的具体信息是什么?”

陈默之摇了摇头:“不清楚...

还在进一步研究中,现在只知道A17的基因序列中有半数流感病毒相似,

A18的基因序列有70%与天花病毒相同,

但A19的基因序列和任何已知病毒都不匹配,可能含有古代逆转录病毒的片段...”

流调员的笔尖在纸上停顿,隔离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陈默之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在几乎所有领域“未知”永远是最危险的词汇。

他转头看向隔离观察室方向那里已经被黄色警戒线封锁。

实验室同样被黄色警戒线封锁,穿正压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喷洒含氯消毒剂,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次氯酸气味。

清晨六点,朱冶帛的手机突然震动,锁屏弹出新闻推送:“本市突发6.8级地震,震源距阴山大学医学院50公里...”

他盯着屏幕上的震中地图,突然想起中学地理课学过的断层带分布。

‘原来危险从来都不是突然降临,而是早已在板块运动中埋下伏笔。’朱冶帛坐在那里心里想着。

陈默之的身影出现在隔离室外,手里拿着最新的血检报告。

朱冶帛注意到导师鬓角的白发比昨夜更多了,镜片后的眼神复杂难懂。

“病毒载量在上升,但......”教授停顿片刻,指尖敲了敲报告上的异常值,“IL-6和TNF-α水平正常,免疫系统似乎没有启动应激反应。”

“怎么可能?”朱冶帛着站了起来。

“按常理来说,你同时感染了至少十八种病毒,其中三种是致死率超过50%的高危型,免疫系统不可能无动于衷。”

陈默之将报告翻面,背面是基因测序的原始数据。

“你看这些峰图,A19号病毒的序列正在整合到其他病毒的基因组里,就像......”

他寻找着合适的比喻,“就像在搭建一座病毒之间的桥梁,让它们共享受体结合位点。”

隔离观察室中,朱冶帛感到一阵眩晕,心脏狂跳的频率超过了监测仪的报警阈值。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似乎浮现出淡金色的网状纹路,宛如某种远古图腾。

窗外,乌云正在聚集,闪电的余光中,朱冶帛所在的这栋小楼像一具等待开启的棺材,静静躺着未被完全灭活的病毒样。

那些来自冰川世纪的微小生命,正在现代文明的温床上,悄然编织着属于它们的生存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