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百相诡市

千面城的瘴气在亥时凝结成翡翠色露珠,陈九章裹着影织者特供的「画皮氅」,混入百鬼夜市的喧嚣。

街道两侧的琉璃灯笼里囚禁着《酉阳杂俎》记载的妖物:人面蛛在灯罩内编织写满怨咒的丝网,姑获鸟的胎儿标本浸泡在克苏鲁粘液中,每个摊位都在贩卖被古神污染的志怪遗骸。

“新到的货!“独眼摊主敲击青铜笼,“《白泽图》记载的傒囊,喂过归墟孢子的变异体!“

笼中蜷缩的侏儒突然暴起,脖颈裂开七鳃鳗状口器,咬住路人递来的铜钱。

陈九章瞳孔的六瓣晶状体自动解析出真相——这分明是被深瞳学会改造的侏儒症患者,脊椎上还嵌着编号铭牌。

“客官要买记忆还是卖记忆?“戴百眼傩面的影织者拦住去路,衣袖翻飞间露出刻满甲骨文的机械臂,“昨日刚收着二十年前龙渊城大火的碎片,带血的呢。“

陈九章按着怀中龟甲信物,沙哑开口:“我找青蚨娘子。“影织者突然僵住,机械臂的甲骨文渗出黑血,摊位上的姑获鸟胎儿集体睁眼啼哭。

“戌时三刻,三尸桥。“影织者甩出青铜令箭,“记得喂饱桥头的刑天尸。“

穿过贩卖《搜神记》异兽的摊位时,陈九章突然被拽入暗巷。

卖傒囊的摊主撕开人皮,露出深瞳学会的制服:“陈公子,焚身堂的余孽在追踪你。“他递出刻着地支符号的琉璃瓶,“喝下这个能暂时屏蔽血脉共鸣。“

瓶内悬浮的克苏鲁孢子突然暴走,化作触须缠住摊主脖颈。

陈九章挥动辰位匕首斩断触须,发现孢子中混着玄黄司的追踪符——这是个陷阱!

三尸桥的腐木上钉着三百六十颗青铜钉,每颗钉帽都刻着《子不语》中的鬼怪名讳。

桥头无头刑天尸的肚脐眼突然睁开,露出镶嵌着《青囊书》残页的机械喉:“血肉...通行费...“

陈九章割破手掌,将血滴入刑天尸胸口的青铜鼎。

鼎中沸腾的液体映出骇人画面:二十年前的龙渊城大火里,母亲被玄黄司祭官按在青铜轮盘上,腹部剖出的胎儿竟有两个——一个被装入刻满傩面的玉匣,另一个则被抛入燃烧的民宅。

“双生子...“刑天尸的机械喉发出齿轮卡涩的笑声,“辰时...孪煞...“

桥面突然塌陷,陈九章坠入漆黑河道。

水底漂浮着无数记忆水晶,每块都封印着龙渊城居民的痛苦片段。

他胸口的罗盘纹路突然发烫,指引着游向某块嵌在龙骨中的血色水晶。

指尖触碰水晶的刹那,记忆洪流席卷而来:五岁的自己躲在祠堂柜中,柜外母亲正将玉匣交给傩面女子;玄黄司追兵破门而入时,母亲吞下辰位匕首的碎片;最后画面定格在玉匣内的胎儿——那婴儿胸口赫然长着与自己相同的河图纹路!

“找到你了。“焚身者的火焰身躯照亮水域,“把辰位交出来!“

陈九章捏碎血色水晶,爆发的能量波震退焚身者。

他顺着暗流冲出水道,跌进布满青铜镜的密室。镜中倒影突然自主行动,纷纷伸手抓向他怀中的龟甲信物。

“阿章,这边!“

傩面女子从镜中跃出,青铜剑斩碎追来的焚身者。

她扯下面具,露出与记忆水晶中完全相同的面容:“我是青蚨,你母亲的同门师妹。“

密室机关转动,展露出浸泡在黄泉酒中的躯体——那正是陈九章记忆中母亲的模样,只是全身经脉被替换成青铜导管,胸口插着半截辰位匕首。

“二十年前,我们偷走被选为「辰位」的你。“青蚨触碰培养舱,“玄黄司就用你双生兄弟继续仪式,直到你父亲毁掉地支轮盘。“

全息投影自动播放:玉匣中的婴儿被放入青铜棺,三百名祭官日夜诵经。

棺盖开启时,婴儿已化作布满星图的人柱,十二地支锁链穿透其四肢。

“你每接近真相一步,双子间的血脉共鸣就越强。“青蚨指向密室顶端的青铜镜,“看现在的龙渊城。“

镜中浮现骇人景象:十二座钟楼顶端悬浮的克隆体集体苏醒,正将青铜根系扎入地脉。

而陈九章皮肤下的河图纹路,竟与克隆体身上的星图形成阴阳互补之势。

“母亲…还活着吗?“

青蚨尚未回答,密室突然被机械触手贯穿。

深瞳学会的装甲舰撞破穹顶,舰桥上的掌印使手持青铜罗盘冷笑:“原来当年是你偷走实验体。“

辰位匕首突然飞向罗盘,陈九章右眼的晶状体迸裂出血。

在剧痛中,他看见母亲培养舱内的躯体睁开双眼,嘴唇蠕动传递着加密唇语:

「杀了我,释放辰位」

“不要!“青蚨的尖叫与掌印使的咒文同时响起。

陈九章已握紧辰位匕首刺入培养舱。

母亲躯体崩解的瞬间,十二道青铜锁链从虚空射出,将他与装甲舰上的克隆体连接。地脉深处传来旧神的咆哮,千面城所有《酉阳杂俎》妖物集体暴走。

“双子同煞,阴阳归位!“掌印使催动罗盘,“地支轮盘,开!“

陈九章在能量洪流中看见恐怖真相——龙渊城地底的巨龙骸骨只是冰山一角,全球十二座守望之城下方,皆沉睡着被青铜锁链禁锢的旧神子嗣。

而三百六十具陈氏克隆体,正是打开封印的活体密钥。

青蚨用最后力气将他推入暗渠:“去星陨城找灰烬兄弟会的焚心堂堂主,他手中有破解双子共鸣的《焚天诀》残卷。“

暗渠尽头,刑天尸的机械喉正在播放全球通告:「辰时已至,十二城邦进入降神倒计时」。

陈九章抹去右眼血污,发现克隆体们正透过水面向他微笑。

-星陨城-

天空漂浮着青铜齿轮组成的黄道带,陈九章从暗渠爬出时,正撞见灰烬兄弟会的机甲部队在轰炸城墙。

那些覆满《天工开物》雕纹的装甲表面,镶嵌着克苏鲁血肉培育的活体反应堆,炮管喷射的火焰中翻涌着《周易》卦象。

“抓住那个玄黄司的探子!“领队的独眼机甲师怒吼,胸口的焚身堂徽记泛着血光。

三具六臂机甲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机械掌心的甲骨文扫描仪已锁定陈九章胸口的河图纹路。

陈九章翻身滚入焦土坑,辰位匕首划出井卦轨迹。

地面突然塌陷,露出深埋的青铜管道系统——这是影织者标注的逃生密道。他在布满神经丝的管道中爬行,右眼晶状体的裂缝渗出星辉,照亮前方刻有「焚心堂」三个篆字的铁门。

“验证码。“门缝传出电子合成音,“《焚天诀》第七章第四句。“

陈九章想起青蚨的临终遗言,将辰位匕首插入验证口:“火生于木,祸发必克。“铁门轰然开启的刹那,背后管道传来机甲钻头的轰鸣。

“欢迎来到焚心堂。“阴影中走出的老者全身覆满电路板,左胸裸露的机械心脏泵动着克苏鲁粘液,“老夫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陈守墨的种来还债。“

焚心堂密室内悬浮着三百六十块青铜碑,每块都刻着《焚天诀》的残章。

老者——焚心堂堂主墨炎——掀开地板,露出浸泡在岩浆中的青铜棺椁,棺内封存着半具焦黑的骸骨。

“这是你父亲当年的杰作。“墨炎敲击棺椁,骸骨突然坐起,胸腔内嵌的青铜齿轮仍在转动,“三年前他毁掉焚身堂总部时,可曾想过自己儿子会来求我们?“

陈九章握紧匕首:“青蚨娘子说你能破解双子共鸣。“

墨炎突然大笑,机械心脏喷出带着卦象的蒸汽:“那女人到死都在骗你!“他甩出全息投影,画面中青蚨正与玄黄司掌印使密谈,“当年偷走你的根本不是营救,而是玄黄司安排的双子实验对照组!“

密室突然震动,机甲部队的钻头穿透天花板。

墨炎拽着陈九章跳入岩浆池,克苏鲁粘液在体表形成防护膜:“想要真相,就跟我下焚天炉!“

他们在岩浆下的青铜甬道中疾行,两侧壁龛供奉着历代焚心堂堂主的机械遗骸。

墨炎扯开胸口的电路板,露出刻在肋骨上的密文:“看好了,这才是《焚天诀》全本!“

密文记载的骇人真相浮现:灰烬兄弟会最初竟是玄黄司秘密机构,专为培育地支人柱而生。

二十年前大火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陈九章这对双子产生「阴阳辰位」的天然共鸣。

焚天炉核心悬浮着青铜巨鼎,鼎内沸腾的克苏鲁血液中沉浮着十二具克隆体残骸。

墨炎将辰位匕首插入鼎耳:“用你的血启动炼化阵,就能吸收所有克隆体的辰位能量。“

陈九章划破手掌,血液滴入鼎内的刹那,整座星陨城的地面开始龟裂。机甲部队的残骸突然重组为巨型刑天机甲,独眼机甲师的嘶吼从扬声器传出:“墨炎!你敢背叛焚身堂!“

“快进鼎!“墨炎启动防御机关,密室的《鲁班书》机关兽与机甲部队缠斗,“只有融合所有辰位,才能阻止地支轮盘完成最终献祭!“

陈九章跃入鼎中,克苏鲁血液灌入七窍。

在意识模糊前,他看见恐怖真相——十二座守望之城的地底都藏着焚天炉的复制体,每个克隆体都是对应城邦的「辰位」。

而全球地支轮盘的终极形态,竟是阿撒托斯本体的神经突触!

剧痛中,三百六十块青铜碑文涌入脑海。

陈九章突然明悟《焚天诀》的真正作用:这不是修炼秘籍,而是旧神为筛选合格容器编写的认知污染程序。

“现在,成为太初之黯吧。“墨炎的声音变得扭曲,他的机械躯壳正在融化成克苏鲁血肉,“让十二城邦的焚天炉同时点燃终焉之火!“

陈九章在血海中抓住辰位匕首,刺入自己左眼。

剧烈的能量乱流中,他窥见星陨城地底的终极秘密——那具号称父亲遗骸的焦尸,实为初代焚心堂堂主,胸腔齿轮刻着掌印使的姓名!

焚天炉在轰鸣中崩塌,陈九章拖着残躯冲出火海。

右眼仅存的晶状体映出末日景象:星陨城的防御机甲集体倒戈,正在屠杀平民;高空悬浮的克隆体睁开千瞳,向全球发射认知污染波;而他的血脉深处,旧神的呓语已无法抑制。

“你输了。“独眼机甲师踩着墨炎的残骸冷笑,“十二城邦的焚天炉全部启动,太初之黯将在月蚀之夜吞噬所有守望之城!“

陈九章突然暴起,将辰位匕首刺入机甲能源核心。

克苏鲁血液喷涌而出,在空中绘出完整的河图洛书。

他借着能量反冲跃上城头,用最后力气撕开胸膛——那颗跳动的、布满星图的心脏,正是地支轮盘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

“告诉玄黄司…“陈九章扯断心脏的青铜锁链,“…辰位永不归位!“

心脏爆发的能量波横扫星陨城,所有克隆体同时发出悲鸣。

在意识消散前,陈九章听见母亲的声音穿透虚空:

“去归墟核心,找最初的龙渊城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