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幻日出现

深秋午后,阳光柔和正斜斜切过“时光驿站”的招牌。

这家藏在老城区巷弄深处的咖啡馆里颇具情调的昏黄灯光一样晕染在墙上,散发着宁静、闲适的气息。

门口风铃突然发出清响。

吧台服务员抬头时,那个穿深灰色风衣的年轻男人已经推门进来,衣摆扫过门框时带起一阵寒气。服务员认得他——乔教授,每周六傍晚准时坐在靠窗喝一杯咖啡。

但今天不是周六。

“乔教授,你今天怎么来了?”服务员笑着问道。

“嗯,朋友有约。”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像是被泉水浸过的玉石,语气温柔,令人心生好感。

他张望了一圈,就径直走向最角落的卡座,那里早就坐着一个坐轮椅上的男人。

服务员正在擦杯子的手顿住了——那位客人是十分钟前来的,点单时摘手套露出的手指苍白得近乎透明,身上若有若无的实验室消毒水味。

此刻他静静地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金属轮椅扶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当乔熔在他对面落座时,他的目光从外面立刻转移到来人身上。

“您要的冰滴咖啡。”服务员刚好端着托盘过去时,乔教授正在解风衣纽扣。里面的白衬衫领口有些歪斜,这在他身上实在罕见。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抬头看着他微笑,眼尾细纹堆叠的瞬间,服务员忽然意识到这是个中年人,年龄要比外表看起来大,可他瓷白的皮肤分明像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那男人轻轻叩击桌面,他左手小指戴着枚银戒,戒面刻着龙纹图案。等服务员走后,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才开始说话,轻笑一声:“能让你有空找我,真是不容易啊。”

“上周的时候,幻日出现了,受害者出现在我工作的学校里。”乔熔的汤匙在杯底画着螺旋,深褐液体泛起细小的漩涡,冰块在玻璃杯里发出细碎的碰撞。

“我听说了,大学生跳楼自杀,毕竟是大事,新闻报道出来了,社会上也传得沸沸扬扬。”陆怀真点点头道,想到网络媒体上的舆论。“当然对我来说,鬼神之说,就是无稽之谈。”

“一般情况下,幻日并不会伤害人的生命。”乔熔长出口气,“但这次......”他不由回想上周发生的事情。

当时乔熔正在教学楼的教室给临床心理学的学生们讲解记忆重构。幻日就突然出现,对面不远处的图书馆楼顶上逆光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影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像是一个孤独的剪影。

突然,那个人如同断了翼的飞鸟,迅速地直线式坠落下来。

二十年前,一个神秘的“幻日”现象打破了人类生活的平静。出现规律不明,目前出现过十五次,但都一定是在落日时分,天边总会出现奇异光晕,随后,部分人类会陷入离奇的昏迷,醒来后记忆缺失,性情大变,变了个人似的:32岁的程序员坚信自己是苗族巫医,19岁的医学生突然能背诵整部《格萨尔王传》,无法用科学解释,被定义为非自然事件。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些人都还活着,现在有出了人命的案例,这导致了很多人感到恐慌。

之前许多专家研究过幻日,最终得出的结果是幻日出现时间无规律、受害者无规律,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受害者是谁。

面对死亡,众生平等。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自然而然,一些人开始提出阴谋论,试图解释这一系列的不幸事件,而另一些人则倾向于相信超自然的力量,比如鬼神之说,来解释这些难以理解的现象。

乔熔的汤匙突然停住,金属与杯壁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摸出手机调出相册,推过去时指尖微微发颤:“坠楼前三十秒,监控拍到这个女孩在顶楼自言自语。”视频是他从监控室里偷偷拷贝下来的最诡异的三两分钟。

视频里,穿红裙的女孩正在图书馆天台晾晒油画,昏迷醒来时仰头望着血色夕阳,嘴唇翕动,好像说完了过后突然对着空气比划出奇怪手势,而后如断翅的鹤坠落在月季丛中。

陆怀真眯起眼睛,右手在虚空中勾画唇语轨迹,忽然拿出来了一个牛皮纸袋,从中抽出一张泛黄的地图,边说道:“正巧了,这和你要我查的资料有点关系。”羊皮纸在檀木桌面上铺开时,乔熔闻到若有若无的松烟墨香。

“这是二十年前第一例幻日事件的区域分布图。”陆怀真苍白的手指划过那些朱砂标记,暗红轨迹在暮色中如同凝固的血珠,“所有异常磁场波动都指向同一个坐标——”他指尖停留在一个叫龙疆的名字上。

乔熔瞳孔骤缩。他听过这两个字。

“死者最后说的也是这个词。”乔熔将视频音量调到最大。沙沙杂音里,女孩干裂的唇间漏出气声,经过降噪处理后的声波图谱在屏幕上炸开尖锐的峰谷——正是“龙疆”二字的声纹。

陆怀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瓷白面颊泛起病态的红晕。他抓起餐巾捂嘴时,乔熔给他拍拍背,瞥见对方手腕内侧有道淡青色印记,像被藤蔓勒过的淤痕。

“你没事吧?”“没事,老毛病又犯了而已。”

“不过,那个镇子...”他喘息着指向地图边缘的等高线,“在云岭断层带,磁场异常指数是百慕大的七倍,很奇怪,说不定跟你查的东西有关,可以去那儿看看。”

瓷杯上的水珠顺着杯壁滑落,在羊皮纸上洇开一小片阴影。乔熔看着水渍慢慢吞没墨线勾画的山脉,忽然想起坠楼女孩空洞的眼睛——那不是将死之人的恐惧,倒像是朝圣者目睹神迹时的痴狂。

落地窗外不远处的对面,突然有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陆怀真注意到了,眼神冷了下来,转头说道:“时间不早了,我有些事,就告辞了。还有,祝你所愿。”说完匆匆地操纵轮椅离开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