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祭蒿里行

林缚的鼻尖先触到腐肉味。

三百具童生尸体围成同心圆,每人胸口都刻着扭曲的蛮族文字「吞」。中央祭坛上,九名巫女正用骨刀剖开活祭的胸膛,鲜血顺着沟槽流入刻满星图的青铜盆,盆中浮着半首未完成的《蛮神颂》:

「祖巫噬月,骨血为粮——」

「停手!」狐女青璃拽紧他的袖口,九条尾巴在身后张开如伞,「南荒血祭一旦完成,方圆百里的文气都会被抽干!」

林缚盯着活祭少年眼中的恐惧,突然想起现代解剖课上第一次握手术刀的颤抖。后颈的「仙骨」胎记发烫,他看见那些蛮族文字正在吞噬空气中的文气,连石缝里的「野火烧不尽」残句都被啃得只剩碎屑。

「他们念的诗...不完整。」他低声道,指尖划过掌心,墨迹竟带着暗红血丝,「在我们那个世界,祭典必有挽歌。」

青璃瞳孔骤缩:「你想干什么?南荒禁诗令——」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文气如黑潮般涌出。林缚手中凝结的不是毛笔,而是一把由白骨组成的笔架,笔尖蘸着的也不是墨汁,而是活祭少年滴落的鲜血。四句诗破空而出,每个字都化作披甲骷髅,手中长枪挑飞了正在诵咒的巫女。

「这是...王霸之诗!」祭坛后方的蛮族大巫惊恐后退,他身上的图腾纹身竟在《蒿里行》的文气中扭曲成哭脸,「你怎么会有中原儒门禁传的杀道文魄?」

林缚没有回答。他看见自己写下的诗句正在重组法则:青铜盆中的《蛮神颂》被震成齑粉,鲜血逆流成河倒灌进祭坛,那些被吞噬的童生尸体竟坐起身来,对着天空齐诵《蒿里行》后两句。更可怕的是,他后颈的「仙骨」胎记边缘泛起紫黑,如墨滴入清水般缓缓扩散。

「快走!」青璃拽住他冲向密林,「你用活人之血写诗,触发了诗魔侵蚀!看你背后——」

林缚瞥见树影中的倒影,自己的右手竟长出覆盖鳞片的爪子,掌心的「蒿」字正在变成「魔」字。远处传来佛寺的钟声,那位神秘僧人踏剑而来,袈裟上的「灭」字佛纹与他掌心魔纹产生共鸣:「施主,你可知曹操此诗虽救百人,却会损耗自身十年仁道文气?」

「我没得选!」林缚踉跄着扶住树干,树皮上突然浮现出《短歌行》的刻痕,正是他昨夜在破庙随手所写。那些刻痕渗出黑血,在空中凝成酒樽虚影,樽中浮着半句残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小心!」青璃突然将他扑倒,一支刻着道家符文的箭矢擦着他头皮飞过,射中树干上的酒樽虚影。箭矢瞬间腐坏成齑粉,远处山巅出现数个道袍身影,领头者腰间挂着「斩魔司」腰牌:「妖女惑众,诗魔现世,今日必除之!」

僧人合十叹息:「施主体内既有诗仙残魂,又有魔骨暗流,此等圣魔同体之姿,难怪引得佛道妖三族齐至。」他抛出一串骷髅念珠,每颗珠子都发出痛苦的呜咽,「贫僧乃西天珈蓝寺「灭诗僧」,专为镇压失控诗骨而来...」

话未说完,大地突然震动。无数根青铜锁链从地底钻出,缠绕在林缚四肢,链身上刻着妖族、蛮族、儒门三种咒文。青璃的狐尾被锁链割伤,鲜血滴在他掌心,竟让魔纹暂时退去:「是青丘墟的「万族封魔阵」!看来妖族也坐不住了...」

林缚望着漫天追杀者,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笔随心走」。他咬破舌尖,在锁链上写下《龟虽寿》首句: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文气化作金色巨龟虚影,撞断所有锁链。但这次他清晰感受到,心脏深处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缝隙,一个带着酒气的声音在脑海中低笑:「小子,早该让我出来透透气了——」

青璃惊恐地看着他的瞳孔变成金紫双色,后颈的胎记分裂成「仙」「魔」二字,而僧人手中的念珠全部爆裂,露出里面囚禁的诗魂残片,每片都刻着「杀」「屠」「灭」等魔纹。

「原来如此...」僧人后退半步,「你不是单一诗骨,而是「诗仙」与「诗魔」的共生体。十万年前那场诗圣之战,原来真正的诗魔并未陨落,而是躲进了李白的残魂里...」

远处传来蛮族的号角,大巫带着重组的图腾战士再次逼近,而道家斩魔司的「九霄雷阵」已经布下。林缚感觉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边是《蒿里行》的悲悯,一边是《短歌行》的狂傲。他抬起手,掌心同时浮现出「仁」与「杀」两个字,最终融合成一个新的符号:

「仙」字少了单人旁,「魔」字多了三分血。

青璃突然拽着他跃进身旁的山涧,溪水竟逆流而上,露出隐藏在瀑布后的洞穴。洞内墙壁上刻满妖族禁文,中央石台上躺着一具九尾狐骸骨,尾尖缠绕着半卷《诗经·卫风》。

「这是...我族初代圣女的埋骨地。」青璃颤抖着触摸骸骨,「传说她因修炼人类情诗走火入魔,临死前留下预言——「当圣魔同体者踏碎禁诗令,青丘墟的「情道之门」将为他而开...」

她突然转身,眼中泛起泪光:「林缚,你知道为什么《蒿里行》能破南荒血祭吗?因为这个世界的「死亡法则」本就缺失,而你带来的挽歌...」

洞穴外传来斩魔司的咒语,天空开始降下紫色雷霆。林缚望着掌心即将成型的《短歌行》,感受着诗魔带来的力量诱惑,终于明白僧人那句话的意思——

他写下的每一首唐诗,都是在修补这个世界的法则漏洞,

但修补的代价,是让自己成为天道必除的「多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