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胃疼时想起的只有你 (最后的温存)

我知道我和苏晴之间的感情,正走在一条摇摇欲坠的钢丝上。无形的裂痕早已蔓延至深处,每一步都可能踏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像一个抱着最后一块浮木的溺水者,明知道它无法承载两个人的重量,却还是固执地不愿松手。

看着她被身体的各种不适折磨,是我能清晰触碰到的、为数不多的“被需要”的时刻。

那是一次午休。窗外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苏晴蜷缩在床上,眉头紧锁,小腹的隐痛让她的脸色透着一丝不寻常的苍白。

大姨妈造访带来的冷意,让她即使在午后的暖阳里也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我走过去,沉默地将她揽进怀里。手臂穿过她的颈下,让她枕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她微凉的小腹上。我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去。

我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能完全放松地靠着我。

“睡会儿,我在。”我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她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往我温暖的怀抱深处缩了缩,那微弱而全然的依赖,像一根细线,牵引着我内心的柔软。

我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肌肉在我的体温和安抚下,一点点地松弛下来,呼吸逐渐变得悠长而均匀。

看着她在我怀中因放松而舒展的睡颜,那份沉甸甸的、被她全然依赖的感觉,是此刻支撑我世界不至于彻底坍塌的唯一支柱。

确认她沉沉睡去,我悄无声息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这才退到客厅。

房间里瞬间显得格外空旷和安静。阳光依旧明媚,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我瘫坐在沙发里,点燃一支烟。

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心头的焦虑却如同藤蔓疯长。

我还能为她做什么?

这个问题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我的心头,反复噬咬。

我清楚地知道,如今我无论做什么——哪怕是清晨跨越半个城市送去的她最喜欢的早餐,深夜因为她一句“不舒服”而狂奔药店买来的暖宫贴,或是此刻这徒劳的陪伴——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精神天平上的一根稻草。

我的爱,早已不再是港湾,而成了勒住她颈项的绳索。

可即便如此,我又能怎么办?

停止爱她?停止这已经成为我本能、流淌在我血液里的习惯?做不到!

我只能徒劳地、近乎悲壮地,继续燃烧自己,将骨血都化为灯油,希冀着这微弱的光亮,能短暂驱散她眼前的阴霾,哪怕最终只会更快地耗尽我自己,点燃一场焚毁彼此的大火。

这种清醒的自我毁灭感,令人窒息。

就在尼古丁的苦涩麻痹着舌尖,绝望的情绪即将彻底吞噬理智之时——

“老……老公……”

一声微弱、带着浓重睡意和下意识依赖的呼唤,像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骤然从卧室方向传来!那么模糊,那么轻飘,却又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我空寂的心房!

“陈默……陈默……”

她在睡梦中呼唤着我!像迷失的孩子在梦呓里本能地寻求唯一的守护者!

那一刻!所有的绝望、所有的自省、所有沉甸甸的负担都在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没有半分犹豫!烟头被我狠狠摁灭在堆满烟蒂的水晶缸里,发出“呲”的一声轻响!身体像离弦的箭!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几乎是撞开虚掩的卧室门,朝着她声音的方向冲了过去!

我扑到床边!

她的手正无意识地伸向身侧那个刚刚还属于我的位置,在半空中茫然地摸索着。

我一把紧紧攥住那只冰凉的手!急切地俯下身!

“我在!我在!苏晴!我在!”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手掌轻轻抚上她汗湿的额角,抹去粘在脸颊的发丝,指尖小心翼翼地掠过她略显苍白憔悴的脸颊线条。

每一次触碰,心就抽紧一分。那刻骨的疼惜和失而复得般的庆幸,汹涌如潮,几乎要将我淹没。

她还肯呼唤我的名字……哪怕在梦呓中……这份依赖,就是此刻地狱边缘救命的稻草。我甘愿被勒断喉骨,也绝不松开手。

时间在希望与绝望的拉锯中艰难爬行。

转眼到了四月二十二号。

春风带着倦意,城市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雨雾里。

一个普通的午后,电话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苏晴(微信语音):“陈默!税务局突然打电话!说……说公司税务申报出了点问题……他们要查账!我……我根本记不住后台密码!我该怎么办啊!”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恐和无措,像受惊的小鸟。

我的心瞬间揪紧!

陈默(微信):“别慌!稳住!密码我记着!告诉我具体要求!账号给我,我现在就登进去给你处理!”我的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大脑已经在盘算如何最快联系熟悉的会计师和税务局的朋友,平息这场无妄之灾。危机时刻,我本能地要筑起屏障,将她护在身后。

苏晴(微信):“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搞定……你把密码告诉我就行。”

她的拒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我的冲动和关切。

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

陈默(微信):“****”(密码)

信息发出。

陈默(微信):“好,密码给你了。但是有任何问题,不管大小,立刻告诉我!什么都别怕,天塌下来有我!”我几乎是带着恳切的命令,试图在那堵无形的隔阂上敲开一丝缝隙。

苏晴(微信):“嗯,知道了。”

一个“嗯”,敷衍而遥远。

下班后,城市华灯初上。

我怀着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牵挂,拨通了视频。

画面点亮。

屏幕那端的苏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色比午睡时还要难看,带着一种心力交瘁后的虚脱,唇色都透着一股不健康的青白。显然哭过一场,而且绝不是因为税务问题那么简单!

一股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爬升!

“怎么了?!还在为税务烦心?”我极力稳住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冰冷的手机外壳,“别急!把材料准备好,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我们……”

“没事了!”她飞快地打断我,声音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疏离,“……都……都解决了……找到人帮忙处理了。”

她的眼神躲闪,避开我探究的目光。

“人?”我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绷出一个僵硬的弧度,“……谁?”

时间像是凝滞了。空气沉重得无法流动。

她的嘴唇动了动,微不可闻地吐出那个早已猜到、却依然像刀锋般锐利的名字:

“老王(王浩)。”

“…………”喉咙像被坚硬的冰坨彻底堵死!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我没有等到她的下文,指尖冰凉的,仿佛失去了知觉。视线里只剩下屏幕上她红肿的眼睛和那张写满逃避的脸。

啪!

没有告别,没有质问。我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近乎粗暴地戳断了视频通话键。屏幕瞬间变黑,映出我自己同样惨白、失去血色的、一片茫然的脸。

结束了。

又一次的“解决”。

又一次的“王浩”。

像一记无声却沉重的耳光,扇碎了我所有徒劳的坚持和可笑的幻想。

晚上七点。暮色四合。

王浩公司灯火通明,冰冷而富有现代感。

我把车停在街对面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暗角。

像一个阴暗的偷窥者,点燃一支烟,任辛辣的烟雾灌满口腔,麻痹着翻江倒海的情绪。

他们出来了。

隔着车窗玻璃和朦胧的夜色,王浩和苏晴并肩走着,手中似乎抱着些文件资料。

快到街边时,苏晴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猛地蹲了下去!

她的背脊瞬间弓起,一只手死死地按住上腹!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张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无比清晰的脸,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被巨大的痛苦扭曲!

心脏猛地一抽!一股无法遏制的冲动让我几乎要推开车门冲过去!

就在这时!

王浩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车窗的缝隙,借着夜风的路径,刀子般刮进我的耳朵:

“……给你买点药吧?忍着也不是办法。”

苏晴的头埋在膝盖里,声音虚弱嘶哑,带着强忍的痛苦和一丝本能的厌恶:“……不要……我最不喜欢吃药……”

王浩没有继续劝解,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旁。

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不容置疑的关切:

“那这样,过两天,我带你去医院查查胃镜!总不能一直拖着。”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是直白的安排。

而蹲在地上的苏晴,痛苦地蜷缩着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后,竟微微顿了一下。

随后——

我看到她那颗无力垂下的、埋在臂弯里的脑袋,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点头!)

是的!

她在点头!

她居然在点头!!

那一瞬间!

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胸腔里像被塞进了一把点着引信的TNT!

轰——!!!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毁灭性怒火和冰冷刺骨的绝望,混合着被彻底背叛的耻辱感,轰然在我体内炸开!眼前景物瞬间模糊,耳朵里只有血液奔涌的尖锐嘶鸣!

我知道了。

彻底、无望地知道了!

王浩这把名为“斩断后路”的冷刀,终究劈中了命脉!

他用那堵冰冷的白墙(移除婚纱照)斩断了她迷茫的回望,再用一个不容置喙的、带着强大掌控力、也直击她最脆弱处(身体病痛)的强硬安排——“我带你去医院”——粗暴地、精准地撬开了她已经松动的心防!他在向苏晴,也向我宣告:真正能给她身体疼痛以庇护、给她脆弱时刻以强大依靠的,从来不是我这个躲在阴影里的“情人”,而是他这个法理上已无关系、却从未真正离开过她生命核心的前夫!

他在夺回属于他的“领地”!以一种无声却极其残忍的方式!

而苏晴那个微不可察的点头……那不仅仅是同意,更是对这套“庇护者与被庇护者”关系的默认!是我在她心中位置的彻底溃败与崩塌!

我的“港湾”,我的“小祖宗”,我拼尽所有也想温暖的人……在痛苦和迷茫的边缘,最终选择握住了……另一只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

车窗外,夜色已浓。

我在一片死寂的冰冷与轰鸣的耳鸣中,如同行尸走肉般将车开回。熄火。黑暗和沉默瞬间将我吞噬。

颤抖着手指,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在冰冷的屏幕上敲下:

陈默(微信):“……我都看见了。”

发送。

像是在对自己的凌迟做最后的确认。

许久,许久。

屏幕幽光终于亮起。

苏晴(微信):“当时我胃疼得厉害……他……他给我端了杯温水……但是……但是陈默……那个时候……我真的……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你啊……”

看着屏幕上那行字,我竟无声地笑了出来。

那笑容冰冷而苦涩,带着浓浓的、化不开的嘲讽。

“第一个想到我”?

多么廉价的安慰!多么残忍的施舍!

这就像在一个人被炸得粉身碎骨的现场,轻飘飘地递过来一枚止痛片:“对不起,炸你之前,我曾经犹豫了零点一秒。”

这“第一个想到”,除了彰显我在她内心深处仍保留了一处无用的废墟坐标,以及加剧此刻被彻底取代的耻辱感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它能改变她最终选择了那个人的安抚和安排的事实吗?!它能抹去那个点头吗?!

我的存在,仅仅成了她愧疚天平上的砝码!

更深的、冰冷的绝望像潮水般涌来。

我甚至没有力气回复这迟来的、苍白的解释。

时间在死寂中一秒一秒地流逝。

屏幕终于又亮了一次。

幽蓝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这一次出现的信息,像一座冰山猝然撞来,将我最后一点侥幸也砸得粉碎:

苏晴(微信):“陈默……我想……和他复婚了。你怎么看?”

“复婚”?

“怎么看”?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剧烈地痉挛、抽搐!仿佛心肌被瞬间冻僵、再被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扎透!那疼痛是如此尖锐而窒息,瞬间剥夺了我所有呼吸的能力!

这是终极审判!

这就是王浩这场精心策划的战略中,那画龙点睛的致命一击!

“复婚”——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眼前!

剧痛之后,是可怕的死寂,是灵魂出窍般的虚空。

我瘫坐在黑暗的车厢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冻僵的石头。手指停在冰冷的屏幕上方,剧烈地颤抖着。巨大的悲怆感和一种近乎荒谬的、被彻底愚弄的羞辱感席卷全身。她竟然还能问我“怎么看”?是想看我崩溃?还是指望我的“祝福”?!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仿佛一个世纪。

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清醒感,奇异地在极致的痛苦后蔓延开来。

手指终于按下。

敲击屏幕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如同刻刀刮过墓碑:

陈默(微信):“我尊重你。如果你决定和他复婚,我不会干涉。”

每打出一个字,都感觉像是在心脏上剜下一块肉。

陈默(微信):“但请你务必想清楚,苏晴。想想为什么走到离婚这步。想想那些争吵、失望、他曾经给你的委屈和心痛?你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这些话,像从遥远的冰川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陈默(微信):“复婚与否,是你的自由。作为……一个曾真心待你的人,我唯一希望的是,你不要再委屈自己,别再重复过去的痛苦。”

陈默(微信):“照顾好自己。不管如何选择……我尊重你的决定。”

“尊重”——这个在唇齿间反复碾磨的词,最终化为斩断羁绊的利刃,狠狠掷出!

信息发送成功。

就在绿光亮起的瞬间——

“噗——!”

一口滚烫的甜腥猛地涌上喉头,又硬生生被我压了回去!

胸腔里剧痛难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挖空,连带着骨头和五脏六腑都碎裂成了齑粉!空荡的车厢里,只剩下我压抑不住的、沉重而破碎的喘息声。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所有颜色,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那剜心蚀骨、几乎将他神魂都碾碎的剧痛。

烟盒在眼前颤抖着,撕开。抽出一根烟。金属打火机的火石嚓嚓几下才点燃。

一点摇曳的、微弱昏黄的火苗,在黑暗中升起。

烟头忽明忽灭,那一点红光,像风雨飘摇中最后的、即将熄灭的祭坛烛火。

青白色的烟雾无声地弥漫开来,模糊了我失焦的瞳孔。

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

那个代表苏晴的头像,再也没有任何新消息亮起。

孽缘的终章,终究还是,落下了它沉重而冰冷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