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缘起于纠葛

江南荣城,正中建着座刀锋状的玻璃大楼。

老荣城人都知道,这座大楼原为名震海内的汪氏大华集团,三月前汪氏在资本角逐中落败,顶楼大字变更为“乾兴集团”。乾兴姓桂,但实际掌权者却姓江,全名江雪时,除了知道是位青年才俊,再他信息皆不可察,神秘至极。

晚十点,已是深夜,大厦顶楼的灯还亮着。柔和暖光被稀薄云雾蒙上一层朦胧,一如室内那人,永远黑眸沉冷,叫人看不出情绪。

差两分十一点,电话铃响。

总助小杨恭敬汇报:“江总,有外电请求接入,来电归属地宛城,是陌生号码。”

“接进来吧。”

“是。”

约两秒后,电流的刺啦声中刺起一道清冷女声,单刀直入,没半点废话:“姓江的,你昨天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全荣城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估计只有她一个。

江雪时捏着话筒往后靠坐,抬眼望向窗外,明月清辉,好不皎洁。这通电话来的比想象中要晚,不过总归没叫他白等。

他开口,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笑意:“考虑好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就按你说的,一年五百万——”

“抱歉,汪小姐……五百万是昨晚的价格。”

女人顿了顿,再开口已有明显不快:“你坐地起价?”

“我是个商人,追逐利益最大化是本能。”

“……现在多少?”

“二百五……十万。”

刻意的停顿,把侮辱写在明面上,他耐心极好的等待答复,不认为她会拒绝。不过收益骤减,是人都会跳脚,哪怕原为豪门千金的汪明月也不能免俗。

“你知道本小姐一只包包多少钱吗!你居然拿这点钱来侮辱我?”

“今时不同往日,汪小姐。”

“那是拜谁所赐!?”

“我。”

“知道你还好意思砍我价?!”

“汪小姐,江某有必要提醒你,令父负债千万入狱,债主们不会放过你,现在除了我没人能帮你。”

“但二百五十万太少,我去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不止这个价。”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小姐显然不懂当今社会的贫富现状。

她故意提起:“陈润东都舍得出一千万包养我,他还只是跟你混饭吃的一个小喽啰,江总,你多少有点寒酸了。”

言下之意:你当的什么破总裁,这么抠搜。

江雪时像被气笑了:“既然汪小姐质疑江某诚意,江某愿意让贤——”

“等等!”

江雪时没应声,但也没挂电话,修长指节敲打着楠木桌面,俊朗面孔上,那丝因她来电而显露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眸中阴恻恻的,不知在思索什么。

陈润东,是那个挂职在家中建材企业的伪老板?草包一个,除了花天酒地没别的爱好,她居然拿自己跟他比?

漫长的纠结后,汪明月最终同意了二百五十万的报价,然后竖起毛冲他哈气威胁:“江雪时,要不是我爹年纪大了脑子不好挨了你的算计,我才不会为了区区几千万委身于你——你最好祈祷我没有翻身的一天!”

“速来接我!”

说完就挂断了,比他这个甲方还中气十足。

不过,成了。

江雪时欠身放好听筒,昂贵的定制皮鞋在大理石砖面上打个旋,胫骨微微用力起身,室内立刻投下一片暗影。

他捞起椅背后挂放的西服搭在臂弯往门外走,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倒映挺拔身姿,将男人浑身矜贵气质展露彻底。

小杨从外侧拉开办公室大门,待江雪时上前后提步跟上。

“我要去趟菀城,明早例会推迟。你叫人去翡翠山庄打扫布置,添些日用品,费用开发票报销。再筛选两个个婚礼策划团队,请负责人明晚到山庄详谈。”

“是。”

——

菀城,汪氏老宅。

刚下过阵雨,到处湿哒哒的,乡野间早已陷入宁静的沉寂。

汪明月却睡不着,靠在廊前跟好友田枝枝打电话。

她穿了身月白色改制旗袍,乌发随意散在肩头,一张素白干净的小脸上,蒙着层淡淡的伤感。

田枝枝陪她叹气:“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

汪明月很冷静:“他愿意帮忙还钱已经很好了,而且他还没成家,都是同学也算知根知底,我想着,跟他总比给人当情妇强。”

“……可叔叔是江雪时送进去的,你嫁给他,会不会有人说你啊?”

只要提到那个爹,汪明月就没有好脸色:“汪凛咎由自取,我舍身取义帮他还债已经仁至义尽了,我看谁敢道德绑架我。”

“好好,不气不气——那你之后有什么规划?公司还开吗?”

“我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一百万了。”汪明月哭丧着脸,人生头一遭为穷所困:“汪凛罪该万死不错,但他倒没让我缺过钱,江雪时一年只给我二百五十万零花,足足缩了十倍!以后不能跟你一起去看秀了枝枝,呜呜呜呜呜。”

田枝枝赶紧安慰:“明月宝贝~别哭别哭,我记得江雪时人挺好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家风应该不差的,他不也说了吗,你俩属于需求互补,他急着找老婆应付家里,你急着找冤大头还清外债。只要他没长残,就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你跟他结婚稳赚不赔!明月,支棱起来!咱们可以走先婚后爱的路子呀!再说了,等你俩结了婚,他的钱就是你的钱,还不是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说归说闹归闹,汪明月在独立意识这一点上还算清醒:“枝枝,我不像你自己可以挣钱,我什么都不会。我可以肆无忌惮的花汪凛的钱,因为他是我爸,但江雪时不一样,我不希望被他当成一个没用的花瓶,像个工具人一样嫁夫随夫,怀孕生子。”

汪明月以前太顺了,虽然幼年丧母,但却是全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情世故一概不通,还被养出一身的大小姐毛病。单纯善良但脾气很大,长得漂亮但智商平平,唯一算得上特长的就是画画,有位知名画家看到她的画,直夸有灵气,建议汪凛培养她考艺校,必成大才,但汪明月只跟老师学了一天就放弃了,因为排线画的手腕酸痛。直到现在还是野路子画法。

她毫无受压能力,因为从没受过压。

大华倒台是她人生中的巨变,汪凛被带走审查,佣人们听说主家在外欠了几千万,债主们即将上门的风声连夜散逃,偌大别墅一夜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像被飓风连根拔起的树苗不堪一击。她没日没夜的哭了一天,第二天开始变卖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然后揣着一百万躲回老家。

开始卧室都不敢睡,在密室铺地铺将就,睡一觉硌得浑身清淤。债主们连着来找半个月,屋里能搬的东西全搬完后,见没人回来就没再来过,她才敢偷偷摸摸搬到卧室。床没了,还是打地铺,但有窗了,能吹见风。

躲了月余,从没见过日光,连吹风都觉得幸福。

整整三个月过去,大华案尘埃落定,汪凛数罪并罚,被判三十年,这辈子可能都出不来了。

而她也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一辈子,连见眼太阳都成奢望。

就在这时,江雪时找到了她。

“跟我结婚,我帮你还债,每年再给你五百万自由支配。”

她叫他滚。

江雪时很听话的滚了,滚之前留下一张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