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正三刻,咸宜坊,西城兵马司。
殷小七从大门外吹着小曲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几个油纸包。虽然他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小吏目,却看不出一丝迟到的惶惶,那把兵马司的制式佩刀也松垮垮地挂在身侧,悠闲得不像是来上值,倒像是在逛街。
“哟,殷大人,您总算来了。”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丁大化端坐在衙门的厅堂里,看着对方走近,阴阳怪气地说道。
听到丁大化这句话,殷小七脸上懒散的表情瞬间切换成了浮夸的委屈:“丁头儿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今天可是起了个大早,出门的时候才不到卯时。”
“哦?那为何此时才到?这京城里那些勾栏他奶奶的一早也不开,天都没亮,你跑去哪边快活了?”丁大化嗤笑起来。
“丁头儿,人生在世,以食为天,最大的快活自然是遍尝当世美食,那勾栏中的红粉骷髅怎么能比?”殷小七笑眯眯地上前一把揽住丁大化的肩膀,另一只手将几个油纸包凑到对方的面前,小声道,“今天是初六。宽街老陈那陈老头,每月初五一早,会去西市的大集里找京郊相熟的农户,挑最新鲜出栏的五花肉,处理腌制六个时辰后,做成今早这六笼包子。这六笼包子里,第一二笼腌制时间不够,第四五六笼又有些过了,只有这第三笼,那肉馅腌制的时间最是正正好好,入口酱香不散、肥而不腻。他们家每一笼只出五屉包子,上面两屉水汽绵密,面皮有些软塌,下面两屉离灶火过近,底下的面底又有些干巴。只有这正中间的第三屉,面皮劲筋道不软绵,裹满了鲜香的肉汁,那咬上一口,简直神仙不换呐。”
丁大化一边闻着扑面而来的肉香,一边听着殷小七的描述,嘴里咂巴了几下,吞了好几口口水,有些惊喜地问道:“他奶奶的……难道你手里这几包……”
“没错,这四包,就是今日宽街老陈铺子里第三笼第三屉的一十六个鲜肉包子。”殷小七轻微地晃了晃油纸包,轻笑道,“丁头儿,所以您说说,我今天是不是没有迟到?”
“那确实没有,你小子分明是受了我的密令,去采购了一些兵马司必需的食材。”丁大化脸色一板,严肃说道。
“幸不辱命。”殷小七配合地抱了一下拳,然后将一包包子放在丁大化手里,笑道,“您快些带进公房里去吃,免得一会儿被王指挥使撞见了。”
“哈哈,好咧。”丁大化笑着接过包子,刚要转身,忽然停下转头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王指挥使还没来?”
“他要来了,丁头儿你哪里还有这个闲心和我在这厅堂里聊天打屁?”殷小七脸上又换回了那副懒散模样,“您一早在这厅堂站得端端正正,总不会是为了迎接我吧。”
“你这臭小子,他奶奶的真是脑子比鬼还精。”丁大化笑骂了一声,掂了掂手里那个纸包,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去了公房之中享用。
殷小七应付了顶头上司,神态轻松来到衙门主事厅堂。厅堂里几个年纪大的老吏员对他视若不见,他也不以为意,径直凑到相熟的几个年轻弓手身边。
这些弓手都穿着一水儿黑色差服,红色里衣绲边,都是西城四个坊里各家出的壮丁差役,供兵马司调遣做事。殷小七虽然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但是每次外出稽查案子都愿意分些功劳给他们,他们自然也尽心尽力地跟着这名年轻的吏目做事,大家的关系反而比那些常年坐在衙门里的吏员亲近上许多。
殷小七得意地把手里的一个油纸包打开,压低声音道:“兄弟们,宽街老陈一个月一次最香最鲜的酱肉包,一人一个,不许多拿。”
弓手里最瘦的张青松第一个凑过来,拿走了最上面的那个酱肉包,咬了一口,猪肉的香气顿时散溢出来。他想说些什么,又忙着咀嚼,含混不清地咕囔几句后,最终竖起了大拇指,狠狠地比画了几下。
“说起来瘦猴你这两天不是不当值吗?怎么一大早就又来了?”殷小七边给大家分着包子边问道。因为张青松人不副其名,整个人又黑又瘦,丝毫看不出一点青松那可摇清风的雅意,大家都喊他瘦猴这个诨号。
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里日常治安巡逻,和其他衙门不一样,没有休沐的时间,和城门卫一样都是轮班制,瘦猴刚连续上值了十日,这两天正是轮休的时间。
“这不是算好了七哥今天会买宽街老陈的鲜肉包子吗?”瘦猴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刚咽下最后一口,嬉笑着将手伸向了桌上的最后一包油纸包。
殷小七眼疾手快地拍掉了他的手:“这是给老何留着的,一人一个,多的没有。”
“老何今天来不了了,他媳妇昨晚挑水踩空摔伤了腿,这两天他得帮忙跑腿抓药呢,所以才央我来顶的班。”瘦猴笑道,“既然帮他顶了班,那他这包子我也帮忙笑纳了。”
“老何和你分住在两个坊,他有事怎么不求着住在隔壁的王家两兄弟帮忙?怕这忙还是你求来帮的吧。”殷小七稍微压低一些声音。
“我帮忙顶个班,又不是犯了案子落在你手里,没必要查得这么仔细吧,七哥?”瘦猴脸色略红,苦笑道。
“这不是怕你把身体累垮了,到时候兰妹儿没人照顾怎么办?”殷小七白了他一眼。
“那就只能托付给七哥了,平常你老照顾我们,小兰她早就把你当成亲人了,过几年长开了,她要愿意嫁到你们家也不是不行。”瘦猴吸了吸鼻子,叹了一口气,露出一副女大不从兄的感慨。
“你小子,不过欠了我三两银子,就想要卖妹妹来还,简直丧尽天良!”殷小七痛心疾首,随后顺手将剩下的那包包子搁到瘦猴面前,“既然老何来不了,那你就带回去给兰妹儿尝尝,不然以后和你一般瘦,怎么嫁个好人家?”
瘦猴用袖子擦了擦嘴,接过纸包放在了桌旁,腼腆而又憨厚地笑着谢了一声。大家知道他家里困难,都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王指挥来了。”正对着衙门正门方向的一个弓手突地面色大变,将手里剩下的半个肉包整个塞进嘴里,其他几人也手忙脚乱起来。瘦猴惶急地站起身来,却不小心将桌上的油纸包撞散了开来,最顶上的两个肉包滚到了地上,其中一个骨碌碌一路滚到了正门边上,撞到了一只皂靴上停了下来。
皂靴的主人穿着一身小杂花青袍,肥胖的腰身上系着一根素银束带,满是肉褶的脸现在涨得通红,正是这间衙门里唯一一名六品官——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庭谏。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衙门里突然间鸦雀无声,王庭谏扫视了一圈众人,看着停在脚边的这个肉包,气极反笑道:“哟,哪位爷一大早的上衙门里开起馆子来了?”
在办公公房里听到声响的丁大化本想走出来圆下场子,听到这句话才想起嘴里还叼着半个包子,连忙缩回了脑袋,倒了一杯茶水猛力往下吞咽。
“王大人,不好意思,这是我今早刚排队买的,刚没拿稳当,抱歉抱歉。”殷小七老神在在地一只手捡起桌边掉得近的那个肉包,接着走了过来,俯身用另一只手捡起王庭谏脚前的包子吹了吹,将两个包子都搁回了桌上。
王庭谏正要发作,殷小七又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接了一句话:“这是宽街老陈的肉包,今早都察院的李御史排队的时候给我推荐的,还让我给您带句话,说上次那个寡妇投毒案,咱们西城兵马司给都察院帮了大忙,连左都御史公输墨大人都夸了您一句呢。”
“哦?公输大人吗?”王庭谏听到公输墨的名字,心中那点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喜。
“我可是和李御史说了,这案子全靠王大人运筹帷幄,明察秋毫,我们才能那么快找到方向和线索,破了这桩诡案。”殷小七竖起拇指比画了一下。
“唉,这点事怎么还传到公输大人耳朵里去了。”王庭谏笑容满面地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桌上油纸上剩下的两个干净肉包,“李御史推荐的,定然不错,你把剩下那两个送到我公房里。”
“遵令。”殷小七笑着拱了拱手,转身走到桌边,借着身子挡着王庭谏的视线,将那两个掉在地上的肉包飞速地和油纸上的两个换了一下位置,随后对绷着脸的弓手们眨了眨眼睛,脸上瞬间切换成溜须拍马的嘴脸,将油纸上的两个脏包子送进了指挥使公房。
等王庭谏心满意足地走进指挥使办公公房,殷小七已经溜回了弓手们的桌边。
众弓手纷纷憋着笑给殷小七做了一个“厉害”的口型,瘦猴悄声问道:“七哥,你不怕王指挥使回头遇见李御史戳穿你这把戏?”
“我谅这王老龟根本不敢和李御史提这茬,他每次看到都察院的人,就和耗子看见猫一样。”殷小七浑不在意地说道,“再说我今天还真在宽街老陈那边遇见李御史了,宽街离三法司不远,好多人都会去排队,老陈头悄悄和我说,都察院左都御史公输墨大人和刑部尚书王纪大人,都是他们家的老顾客,每隔几天就会派人来买他们家的包子。”
“那就有些吹牛了,虽然三法司衙门里确实有些人会去排队,但那公输大人和王大人可都是正二品的大老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会念叨着他们家这个破包子?”瘦猴不屑地说道。
“可说呢,我本想找李御史套套近乎,可惜被他身边的一个跟班给挡了回来,长得挺好看的一个姑娘,脸却冷得很,可惜了。”殷小七啧啧惋惜。
“三法司的姑娘你也敢调戏,七哥你是这个。”另一名圆脸的弓手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引来众弓手的低笑赞同。
三法司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统称,里面的所有人官阶都大上兵马司一级,都察院还是兵马司的直属上级,能在里面当值的人,随便出来一个都得让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客气接待,殷小七敢这般行事,大家确实敬佩有加。
“话都没说一句,就定罪调戏,你还是好好学学《大明律》吧,不然下次京察估计又是垫底。”殷小七边打趣边吞下了最后一口肉包,“再说我可不喜欢那种凶了吧唧……”
殷小七话说到一半,突然被南边传来的一声闷响打断,整个兵马司地面都震动了一下,办事厅堂里掉下几片瓦来,砸落在众人面前的木桌上,碎屑四溅。
殷小七第一时间侧头避开了一块溅射向他脸面的碎瓦,就远远地听到有人发出一声“地龙翻身了”的呼喊,他还没来得及做出进一步反应,就听到一声雷霆般的巨响在他耳边炸开,随之而来的一股巨大冲力仿佛一柄无形的巨锤直接把他撞到墙上,他只觉得背脊一阵剧痛,随后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殷小七从眩晕中清醒过来,背脊还在蔓延着疼痛,他晃了晃脑袋,扶正官帽后费力地站起身。从他身上簌簌掉下来一堆碎瓦片和浮土,激起的灰尘让殷小七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周围横七竖八躺着不久前还在和他谈笑风生的几个黑衣红领绲边的弓手,原本拐角处的这张桌子歪在一边,桌上的茶壶茶杯也早已碎了一地,原本摊在桌上的几张油纸更是不翼而飞。
还好刚才已经把肉包吃完了,不然我可亏大发了。殷小七苦中作乐地心中打趣了一句,随后走过去挨个唤醒和扶起这几名弓手。几位同僚或多或少都有些伤筋动骨,只有那圆脸弓手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皮肉厚,竟然一点擦伤都没有,只是脑门上肿了一个大包,让他原本的圆脸显得有些滑稽。
殷小七环视了一圈四周受伤的同僚,感到一丝不解:“胖猴,瘦猴那小子呢?”
这圆脸弓手叫侯玄寿,因有张满月圆脸,外号胖猴。原本还在唉声叹气的他这才发现,不久前还站在他身边的瘦猴,竟然不在大家聚着的拐角之处。
“怕是先醒了去外边待着了,那瘦猴惯常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另一名断了手的弓手看着殷小七面色不善,声音越说越小。
殷小七很是担忧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只看到周围遍地的瓦砾,万幸他带着弓手们过来吃包子的这个拐角,只是落满了碎裂的残瓦,那薄薄的一层,下面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压着人。莫名其妙失踪的瘦猴让他心下很是不安,他咬了咬牙,叮嘱一个只受了皮肉伤的弓手将伤了骨头的三个弓手扶到墙边,忍着背上的抽痛,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去。
才刚走出拐角,殷小七原本有些惶急的心情仿佛被劈头浇了一盆冰水,变得冰寒彻骨,因为他赫然发现,那个自己熟悉的西城兵马司衙门,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原本的衙门大院仿佛被邸报中一炮糜烂十里的红夷大炮当头轰了一炮,冲南的正门和院墙只剩下半截,原本雕画着贪兽的照壁也只剩下不到一尺高的一小截,瓦砾、石块和木材碎片堆积在院子和衙门主事厅堂里。衙门的东北角,兵马司指挥和副指挥所在的办公厅堂整个坍塌了,原本的横梁断成了两截,压在那堆木头废墟之上。
还在摸着脑门哀叹着的胖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算是兵马司里运气顶好的了。主事厅堂里另一队的八个吏员,全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或躺或趴,身下全是混着尘土流淌的灰褐色血迹。
殷小七快步走到几个吏员身边,摸了摸脉搏和鼻息,面色难看地摇头道:“都没了。”
“七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胖猴双膝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半是茫然半是恐惧地问道。
“不清楚,先把瘦猴找出来。”殷小七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四处环视了一下,很快就被主事厅堂北面已经完全坍塌的办公厅堂吸引了目光。办公厅堂最南侧丁大化的副指挥公房里,半截横梁和一片碎砖瓦砾之下,殷小七一眼就看见了只露出了脑袋和小半个肩膀的兵马司副指挥使。
“先救丁头儿出来。”殷小七虽然忧心瘦猴的处境,但是也明白此时要先救眼前之人,忙和其他人上去合力搬开了压在上面的半截横梁。
露出了整个上半身的丁大化虽然灰头土脸地紧闭着双眼,但是胸口还有起伏,殷小七连忙轻拍了几下对方的脸颊,喊道:“丁头儿,醒醒!”
丁大化缓缓睁开眼睛,好一阵才缓过神,认出面前的人来。
“他奶奶的……老子不就吃你一口包子……怎么就把老子的公房……都弄塌了?”丁大化话中的力气明显不如平常精神,但依旧是那般脾气。
“丁头儿,我还等着您给我报账呢,怎么会把您的公房给弄塌了。”殷小七哭笑不得。
丁大化将嘴里的尘土混着血水往地上啐了一口,这才有精力抬头看了看四周的景象,随后不由得又骂了一句:“他奶奶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晓得,可能是地动,但我从来没听说过京城有过这么严重的地动。”殷小七面色严肃了几分,用力搬开压在丁大化下身的碎石,看着对方鲜血淋漓的双腿,一时不敢下手搬弄,只能小心问询道,“丁头儿,您觉得两条腿有哪里在疼?”
丁大化皱着眉用了用力气,接着面色微白地啧了一声:“好消息,一点儿也不疼;坏消息,不但不疼,老子他奶奶的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两条腿在哪。”
殷小七目光微闪,随后展颜道:“那说明丁头儿你的骨头没大碍,我和胖猴先把你抬出去。我听老人说过,这地震好似地龙翻身,一阵接一阵,别一会儿在这破衙门里再塌一次。”
殷小七一边让胖猴去喊角落里那几名幸存的弓手速速出来院子的开阔处躲避,一边马不停蹄地继续走进半塌的主事厅堂里搜寻瘦猴的下落,看着厅堂里躺着的那些遇难的吏员,心里的担忧又加重了几分。
比起很可能下半生只能躺在床上的丁大化,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使王庭谏看起来运气更差一些,他的办公公房在完全坍塌的最北侧,殷小七一眼就判断出不可能依靠人力搬动压在最上面的那根厅堂主梁,只能在心里为这位平时好感就不算太多的顶头上司哀悼了一句。
厅堂里的残垣碎瓦在这段时间内又掉落了不少,砸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发出稀稀疏疏的闷响,殷小七翻遍了所有可以翻找的地方,依旧没有在这座摇摇欲坠、满地瓦砾的兵马司衙门里找到瘦猴的下落,他最后只能安慰自己,也许瘦猴真的临时先离开了也说不定,于是转身走出了这座再也找不到一个幸存者的西城兵马司衙门。
指挥使被压在废墟之中生死不知,副指挥使瘫了半个身子,吏员和弓手们死的死伤的伤,负责京城六个大坊市治安诸事、往日里人头攒动的西城兵马司,现在有官身的竟然只剩下殷小七这样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吏目还能行动。
殷小七略有些脱力地走到衙门厅堂外的院子里,坐回到幸存的几人身边。这时候他才有时间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原本略显白净的脸上满是烟尘。他带着一丝困惑抬头,看见院子外面的灰褐色天空中,一朵巨大的黑色灵芝状烟云在缓缓扩散,不时还有米粒大小的黑色铁渣冰雹般三三两两落下,把屋顶的残瓦砸得啪嗒作响。
殷小七抽了抽鼻子,闻着周围淡淡的硫黄味,看着南边那朵妖异的黑色灵芝状烟云,回忆起那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心中有了一些模糊的判断。
这味道,恐怕不是什么地动,保不齐是王恭厂那边的火药厂出了大事。
殷小七轻叹了一声,不再细想,知道这件祸事闹得这么厉害,自然有上面那些三司六部的高官去操心,他一个小小的兵马司吏目,管好自己不要添乱便是最正确的道理。
“这天色脏得看不出时辰,衙门口的刻漏也全都震碎了,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昏迷了多久,瘦猴这小子该不会真的和猴子一样去请救兵了吧?”殷小七一屁股坐在弓手们的身侧,嘴里嘟囔道。
胖猴在一旁又累又怕的,没有精神搭话,疲惫着看着天空叹了口气,视线和动作却突然一顿,声音颤抖了起来:“七……七哥……屋……屋顶……上面……”
“你大惊小怪个啥,咱们现在在院子里,就算塌了也压不着……”殷小七边说边望向塌了一大半的主事厅堂的屋顶,原本有些懒散的声音戛然而止。
刚才他从主事厅堂里面的角度,只看到北边屋顶几乎完全坍塌干净,只挂着几片碎瓦。现在坐在院子里,才看见南侧的屋顶虽然还勉强架在没有完全断裂的几根梁柱上,但是上面的瓦片也所剩无几,光秃秃的屋顶木条上,一具四肢扭曲的红衣人形趴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