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宝龙

“叮咚、叮咚、叮咚”晨钟响起，彻透这天边晕红的云层，这山顶也给缀得东摇西晃，惹得人欣赏，惹得人难堪。钟响过后，一众寺僧起床，洗个脸，漱个口，就聚集在正殿里了。

三五成群地来，陆陆续续地来，谈笑风生地来。没有各自打的招呼，这只不过被认为是有形式的没必要，正式的随便，任谁也不会喜欢，既如此，废了也好。

他迟到了!他穿过一众寺僧，和他们打招呼。“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好!”一连串的，寺僧们不喜欢听，可是有人这么做了，总是要回应一下的。或点个头，或嗯一声，或笑一下，总之没有一个人会回一句“早上好!”

“各位，欢迎来到己亥年四月初八的晨涌，我们高涨的热情正待着迸发，既如此，开始晨涌!”他说着。他似乎以为自己很幽默，会激起寺僧们的精气，可是显而易见，没有什么作用!

他本以为寺僧们会争着提高嗓音，加快音速，争个高下，可是，他们只是你看看你，我看看我，他看看他，大眼瞪大眼，小眼瞅小眼，无动于衷。

他没有办法，叹了气，口气很冲，都是生命精华，最后只来了一句“随便吧！”寺僧们便诵起经来了。诵得参差不齐，显然里面混了不少的歪瓜裂枣。说是诵经，其实诵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今天我吃猪脚饭，隔壁寡妇真好看”;什么“赌天赌地赌佛祖，谁来我都赌一赌”;什么“寺庙是我家，功德去TM”。

他闭上眼，用佛法屏蔽了六感。等吧!等他诵了一会儿，他自己也觉得乏了，也不知道自己诵的是什么了。静了心，起身，出去，正巧看见了她站在院子里。他知道她，她也知道他，可是她却装作不认识，他爱她，他的心碎了，可他却要伪装，伪装得自然一些，够了!确实够了。

她把周围都看了一遍，虽然这些她已经看了无数次了，可她仍旧看得可仔细了，包括院子里那两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扫地僧，他知道她总会和他们打招呼，可是谁也不在乎。他知道她是个度诚的信徒，可她对寺庙里的东西总是一无所知，其实是健忘罢了。

他看，她看了一圈，唯独没看他，可是她知道她看了他，只看了一眼。一眼，对她来说够了，对他来说也够了。他想多看看她，可又怕眼神接触得起电，没办法，装作这看看，那看看。云雾包围了寺庙，没有竹林，没有叶，没有花，没有鸟，没有树，没有目之所及的一切，只有云雾。他知道，他总是会把朦胧的迷雾当作她，可他知道，这本来就是她。他目送着她离开，消散在云雾中。他现在只是在想:她今天穿的浅红色，真好看!猜猜她下次穿什么颜色呢?蓝色?绿色?……他不自觉地送她到了大门，门后正扒着一个瘦削的和尚，那是他的徒弟。

“师傅，她又来找你了!”

“那你为什么把她放进来呢?”他浅浅问。

“因为她说她不是找你的!”

“嗯!”他赞同这话。他不想着她的离开了，他正在尝试遗忘。他回到了正殿，殿里寺僧们正交头接耳，看见他回来了，只是降低了说话的音量，不让他听见，可他已经听见了，但他们又不在乎!

他再次端坐着，涌起了经，其他人跟着涌，仍旧参差不齐。他用功力封闭了感官，这次什么也不会有了，他就喜欢这样坐着，诵着经，谁也不清楚他会诵多久，只知道，这天的晨涌很长很长。

他皈依于此，长于此，他是此地的幸运儿，是这间寺庙，也是这座山的主人，并得名于山，命名庙，即取“宝龙”二字，谓“宝龙山”“宝龙庙”。他也即宝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