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眼花

此言一出,百官纷纷面露惊诧之色,他们对此自是难以置信的,只是他们不知道朱胜机何以有这般底气,如此笃定自己可以凭借仅仅三十艘舰船,就能战胜十万江防水师的千艘战船。

而且,还扬言最多只要两个时辰,就可分出胜负!

可即便如此,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再开口质疑朱胜机的,经由刚才朱胜机那没来由的一笑,百官都已噤若寒蝉。

刘宗周也吃了一惊,已然从冲动中冷静了下来,心有余悸地低下头去,闭上了嘴巴。

也就是他刘宗周,换做别人,早就被拖出去挨梃杖了。

站在朱胜机的角度来看,他其实是不喜欢刘宗周这个人的,此人崇尚儒学,迷信孔孟,因循守旧,不思变通,是个典型的腐儒,“书生误国”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当年崇祯即位之初,急欲改弦更张,向群臣征求行之有效的治国之策,刘宗周却说崇祯这是急功近利,还说什么人主应以仁义为本。

后来到了崇祯十五年,崇祯帝在万般无奈之下打算重用西洋传教士汤若望,大力发展火器以应对内忧外患,刘宗周却是又跳出来坚决反对,指责汤若望为异端,反对革新兵器,说火器无益于成败,治国应先治心。

然而刘宗周虽然迂腐,但却迂腐的彻底,杭州城破之时,江南士大夫纷纷背叛平生所学之道,降清做了贰臣,而他却坚守信仰,绝食死节,单凭这一点,之前他的那些是非对错,便已不足为论了。

朱胜机平生最看重的便是“忠诚”二字,所以便是他不喜欢刘宗周,亦可宽容他的顶撞,容忍他的冒犯。

此时的朱胜机,亦未再多说其他,而是仰身靠在了椅背上,似在闭目养神,静静等候着澳明舰队的捷报传来。

……

城外长江,江防水师的帅船之上,马士英正意气风发,傲然而立,他的身旁,是手持单筒千里镜的刘孔炤。

此时江防水师由千艘战船组成的庞大舰队马上就要抵达南京城外了,刘孔炤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地兴奋起来,一个劲儿地举着手里的千里镜朝前观望。

透过镜筒,在视野尽头的水天一线,一团团如同乌云一般的滚滚浓烟首先浮出了水面,而后便是一根根乌黑的钢铁桅杆在水平线上缓缓升起。

此时,刘孔炤已经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似乎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但是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儿。

直到那整整三十艘钢铁巨舰浮现在他眼帘之中的那一瞬,刘孔炤才顿时瞪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惊骇,整个人都如同石化一般僵在了当场。

下一瞬,他慌忙收起了手里的千里镜,抬手开始拼命揉起了自己的双眼。

马士英见状,不禁满脸疑惑地看向了他,微蹙起了眉头,“诚意伯,你这是……”

然而刘孔炤却是对马士英的询问充耳不闻,只顾着揉眼睛,嘴里还自我安慰一般嘀咕着:“眼花了,眼花了,一定是我眼花了,看重了影儿……”

说着,便再度举起了手里的千里镜,朝着前方望去。

现在,双方的距离更近了,刘孔炤已然可以清楚地看到三十艘铁甲舰的全貌,便是想要继续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是自己眼花看重了影都不成了。

看到刘孔炤的言行突然变得如此反常,马士英也不禁紧张了起来,凝眉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诚意伯,你是眼睛不舒服吗?什么东西看重了影?”

刘孔炤这次终于听到了马士英的问话,只是事发突然,他过于惊骇紧张,一时之间已然没有办法冷静地做出解释,只是一个劲儿地抖着胳膊指向前方,嘴巴抽搐着硬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他他……,我我我……”

看着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刘孔炤,马士英都快急死了,索性直接劈手躲过刘孔炤手里的千里镜,自己朝着前方望去。

然后,马士英便梅开二度,完美复刻了刘孔炤方才的反应,先是难以置信地直揉眼,而后便也变成了结巴嘴子,对着刘孔炤比划了起来。

两个结巴嘴子还正在这儿互相比划着,宛如滚雷一般的炮响声便已经从前方传来,刘孔炤和马士英都能通过手里的千里镜望见澳明舰队了,澳明舰队手握更加先进的军事望远镜,还能看不清他们?

此时江防水师的战船已经进入了澳明舰队的射程范围之内,早已做好战斗准备的澳明舰队自然是毫不迟疑,果断开炮了。

这炮声一响,便瞬间治好了二人的结巴,俩人的反应那叫一个快,嗖一下便已经缩到了战格后面。

“马大人,你方才看到了吗?”

刘孔炤呼吸急促,脸色惨白:“那大铁船可不是一艘,是好几十艘啊!”

马士英当然看到了,要不然他刚才是怎么变结巴的,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别说是几十艘,就是上百艘,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那又如何,我军足有战船上千艘,还怕他区区几十艘战船不成?”

马士英这话,既是在鼓舞刘孔炤,亦是在安慰自己,“他们的铁船再厉害,也照样是双拳难敌四手,咱们就算是围,也能把他们给围死!”

听闻此话,刘孔炤果然冷静了下来,也重新振奋起了精神,“没错,咱们这么多船,还能让他们这区区几十艘战船给唬住了不成!”

说着,刘孔炤便从战格之中站起身来,对着手下的军官们喝令道:“传我军令,速速列阵,给我开炮还击,把他们炸成碎片!”

然而虽然听到了他的军令,一众水师军官却是一个动弹的都没有,反倒都眼巴巴地望着他,神情错愕。

刘孔炤见他们都不动弹,顿时便恼了,破口大骂:“都他妈聋了吗?老子让你们列阵开炮,你们不去传令,都看着老子作甚?”

一众手下挨了骂,都哭丧着脸,倍感冤枉,“伯爵爷,不是属下们不听差遣,实在离得太远了,咱们连人家的船都还看不清楚呢,就算开炮也打不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