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父亲被烧焦的露台上,发现一块奇特的融冰。
>刑警队长说这是纵火案,但所有线索都指向父亲自焚。
>只有我注意到那块冰的凸透镜轮廓——阳光穿过它足以点燃窗帘。
>嫌疑人名单里有父亲的商业对手、化学老师,还有母亲的情人。
>当我用冰复现作案手法时,化学老师突然闯入实验室:“你父亲偷了我的冰雕设计!”
>而母亲的情人却冷笑:“冰透镜?那点小火苗根本烧不死人。”
>我猛然醒悟:真凶知道冰透镜只能制造起火假象。
>他需要真正的助燃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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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里,死一样的寂静。我,夏楠,像个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只是我盗取的是父亲死亡的秘密。手里这块冰,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正被笨拙地塑成一个粗糙的凸透镜雏形。水珠沿着我的手腕滑下,冰冷刺骨,像父亲最后时刻可能流下的眼泪——如果他的身体还能分泌液体的话。
窗外,正午的阳光像一把淬了火的利剑,毫无怜悯地刺穿玻璃。我颤抖着,把这块冰冷的、正在融化的透镜举起来,对准工作台上那张无辜的白纸。光,被强行扭曲、汇聚,在纸面上收缩成一个刺目到令人无法直视的炽白光点。时间被拉长、凝固。几秒钟,或者一个世纪?一缕极细的青烟,带着纸张焦糊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幽灵般升起。
火苗,骤然跃出!
幽蓝,细小,贪婪地舔舐着纸的边缘,迅速蔓延成一小片跃动的橙红。那跳跃的火光,像父亲露台上被烧焦的、蜷缩的剪影,瞬间灼痛了我的视网膜。滚烫的触感从指尖猛地窜上来,我触电般甩手,冰透镜脱手飞出,“啪”地一声脆响,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摔得粉碎。冰屑和水珠四溅开来,如同炸开的泪珠。
我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实验台边缘,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样撞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涌上铁锈般的腥甜。
就是它。就是这个东西。
三天前,那个电话像一道冰锥,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我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
“夏楠?”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陌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顾铮。关于夏明远先生的案子,我们需要你回来一趟,配合调查。有些现场发现,可能需要你的专业知识协助确认。”
夏明远。我的父亲。那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案发至今才过去不到一周,我把自己埋在图书馆无穷无尽的光学文献里,试图用那些冰冷的公式和定理麻痹自己,仿佛只要不回去,不面对那片焦黑的废墟,父亲就还安然无恙地活在他那座堆满了奇石和设计图纸的大房子里。
“案子?”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不是……意外吗?消防那边……”我努力回忆着混乱中接到的只言片语,“初步不是说,可能是电器短路或者……他自己抽烟不小心?”这个“不小心”的猜测,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确实抽烟,烟瘾很大,这也是我最担心、也最不愿深想的方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电流的嘶嘶声被无限放大。“现场情况很复杂,”顾铮的声音更沉了,“有疑点。我们初步定性是纵火案,但动机和手法……都需要进一步调查。回来再说吧,越快越好。”
纵火案。三个字像三颗子弹,呼啸着击中了我。不是意外?不是父亲自己……不小心?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飘,“我订明天的机票。”
挂了电话,图书馆窗外明媚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而虚假。空气里弥漫的旧书纸张和陈年灰尘的味道,第一次让我感到窒息。纵火案。谁?为什么?那片精心打理、父亲引以为傲、摆满了巨大冰雕的露台,成了他的火葬场。冰冷的火葬场。这个念头荒谬又残忍地缠绕着我。
走出机场,故乡的空气带着一种湿冷的、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出租车穿过熟悉的街道,最终停在那扇我再熟悉不过的、此刻却如同地狱入口的黑色雕花铁门前。门内,不再是记忆中绿意盎然、奇石嶙峋的庭院,而是一片被警戒线割裂的、触目惊心的焦土。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水汽蒸腾后的湿冷,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蛋白质烧焦后的甜腥气,混合着消防泡沫刺鼻的化学气味,直冲鼻腔。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临时搭建的勘查棚里钻出来,快步迎向我。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色夹克,身形挺拔,像一棵经历过风雪的松树,眉骨很高,眼窝深邃,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审视。正是顾铮。
“夏楠?”他伸出手,掌心宽厚,带着薄茧,握手的力度很稳,似乎想传递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慰。
我点了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目光越过他,死死钉在露台的方向。露台顶部的玻璃棚大部分碎裂,焦黑的金属骨架扭曲变形,像巨兽狰狞的肋骨。地面一片狼藉,覆盖着厚厚的灰烬、破碎的家具残骸和消防留下的污水。最刺眼的,是露台中央那片被白粉笔圈出来的、模糊的人形痕迹。那是我父亲最后存在的地方。一阵眩晕袭来,我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尖锐的疼痛勉强压住了翻涌的恶心。
“跟我来,”顾铮的声音低沉,引着我绕过主废墟,“有些东西,需要你专业的角度看看。”他的脚步停在露台靠近东侧边缘的地方,那里相对完整一些,但地面也湿漉漉的,覆盖着泥泞的灰烬和融化的冰水混合物。他蹲下身,戴上手套,小心地拨开一小片焦黑的碎屑和半融的冰碴。
“这里,”他的手指点向泥泞的地面,“我们清理时发现的,和其他地方的冰不太一样。”
我顺着他的指引看去。那确实是一块正在快速融化的冰,或者说,是冰融化后形成的一个浅水洼的残余中心。形状……很怪异。不像旁边那些被高温燎烤后自然碎裂的冰块边缘那么锐利或随机。它呈现出一个相对平滑、规则的弧形轮廓,更像一个巨大球体或透镜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截断后留下的残迹。水洼底部,在灰黑色的泥泞中,隐约可见一些极其细微的、透明的、棱角分明的晶体颗粒,像是最纯净的水晶碎屑,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转瞬即逝的光芒。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凸透镜的轮廓?冰?在父亲堆满冰雕的露台上?
“其他地方的冰,都是那些冰雕融化后形成的,形状很碎,边缘不规则。”顾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像是在印证我的猜测,“这块的位置很特别,离起火点——也就是你父亲的位置——有段距离,离露台边缘的几座大型冰雕也有点远。而且,”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法证初步检验过,这块冰融化形成的水里,某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的构成比例,跟露台上其他大型冰雕融水有细微但稳定的差异。像是不同来源的水冻结成的冰。”
不同来源?冰雕?凸透镜?
父亲书房里那本厚厚的《几何光学》插图在我脑中一闪而过。那个被阳光穿透、在纸面上聚焦出耀眼白斑的凸透镜图示……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顾队,”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干涩,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静,“起火点……当时有阳光直射吗?具体时间?”
顾铮的目光锐利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探究。“下午一点四十分左右,119接到报警。根据气象记录和露台朝向,一点到两点之间,正午阳光很强,恰好能透过玻璃顶棚,直射到……”他的目光扫向那片焦黑的人形轮廓,“……那个位置。窗帘是拉开的?”
窗帘!父亲喜欢在阳光好的时候拉开露台通往客厅的巨大落地窗帘,让阳光洒进来,照在他的奇石和冰雕上。
阳光……凸透镜形状的冰……易燃的窗帘……聚焦点……起火点……时间!
所有零散的碎片,被一个冰冷而清晰的物理定律瞬间串联起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哒”声。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有人用冰,制作了一个巨大的凸透镜!利用正午的阳光,将它聚焦成一个足以点燃窗帘的高温光斑!
“顾队,”我猛地抬头,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颤,手指指向那块正在消融的、边缘呈现可疑弧度的冰痕,“这……这很可能是一个冰做的凸透镜!阳光穿过它,焦点……焦点正好在窗帘或者附近的易燃物上!这就是点火源!这根本不是意外,也不是简单的纵火,这是……精密计算过的谋杀!”
顾铮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那块冰痕,又猛地抬头看向露台顶棚碎裂的玻璃,再看向远处那片焦黑的人形区域。他那张线条刚硬的脸上,所有的疲惫瞬间被一种极其专注、如同猎豹锁定猎物般的锐利所取代。他猛地站起身。
“小周!”他朝勘查棚方向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一个年轻警员立刻探出头来:“顾队!”
“立刻!通知法证中心王主任!”顾铮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子弹射出,“派他们最顶尖的痕迹和微量物证组过来!重点:提取这块冰融水区域所有残留物,包括底部那些晶体颗粒!分析成分!给我精确模拟计算露台在这个位置、一点到两点之间阳光入射角!找出可能的聚焦点和轨迹!快!”
年轻警员被队长的气势慑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大声应道:“是!”转身冲进棚里打电话。
顾铮这才重新看向我,眼神复杂,有震惊,有审视,也有一种找到关键拼图的兴奋。“冰透镜……”他咀嚼着这个词,眉头紧锁,“前所未闻的作案手法。夏楠,你这个发现,价值千金!”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但也意味着,凶手不仅心思缜密,而且很可能具备相当的光学知识,并且对你父亲的生活习惯、这栋房子的环境……了如指掌。”
了如指掌。这四个字像冰锥,刺进我的心脏。寒意瞬间弥漫四肢百骸。谁会如此了解?谁又能如此精准地利用冰和阳光?
“嫌疑人排查情况如何?”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依旧有些发紧。
顾铮没有立刻回答,他示意我离开露台边缘,走到相对干净些的草坪上,从夹克内袋掏出一个磨旧的皮质笔记本翻开。
“目前有几个方向。”他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忙碌的警员,“第一个,林茂森。你父亲的商业伙伴,也是最大的竞争对手,‘明远设计’和‘茂森建材’在城东那个大型商业综合体项目上斗得你死我活。我们查到,就在火灾前一周,你父亲在董事会上动用否决权,强行中止了与‘茂森建材’的一项关键材料供应合同,金额巨大。林茂森当场暴怒,据说摔门而去,扬言要让你父亲付出代价。”
林茂森……那张总是带着商人式精明笑容的脸浮现在我眼前,眼神深处却总藏着鹰隼般的算计。他有动机,更有足够的手腕和人脉去策划一场“意外”。
“第二个,”顾铮的指尖划过一页,“陈屿。你高中时的化学老师,也是你父亲多年的朋友,常来家里做客,对吧?”
陈老师?那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慢条斯理、眼神却异常专注的男人?他和父亲确实交情匪浅,常一起喝茶下棋,谈论些历史和哲学。他怎么会……
“火灾前三天,有人目睹陈屿和你父亲在书房发生过激烈争吵。”顾铮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声音很大,具体内容不明。陈屿离开时脸色铁青。而且……”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措辞,“我们了解到,陈屿最近在评职称的关键时刻,急需一笔不小的资金运作。他向你父亲开口借过钱,但被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据说不太客气。”
借钱被拒?争吵?陈老师那张温和儒雅的面具下,难道也藏着被逼急的狰狞?
顾铮翻过一页,语气变得更加凝重:“第三个方向……指向你的母亲,苏雅女士。”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以及,”顾铮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我瞬间苍白的脸上,“她那位交往密切的朋友,周永平。”
母亲的情人。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一直隐秘地扎在我们这个看似体面的家庭深处。父亲对此心知肚明,却选择了沉默的容忍,只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工作和那些冰冷的石头与冰雕里。
“苏女士和周永平的关系,并非秘密。火灾当天,根据小区门岗模糊的车辆进出记录和外围监控,有一辆符合周永平常用车辆特征的黑色轿车,在下午一点左右短暂驶入过这个别墅区。停留时间约二十分钟。我们暂时无法确定它是否停在了你家附近,也无法确定车上人员是否下车。”顾铮的声音毫无波澜,陈述着冰冷的事实,“而且,据我们了解,周永平名下的‘永固建材’,与你父亲的公司存在长期的、复杂的债务纠纷。数额不小。”
债务纠纷?周永平的车可能在案发时间出现在附近?母亲……她知情吗?她参与了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我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势。家庭内部的裂痕,竟可能成为点燃父亲生命的导火索?
顾铮合上笔记本,目光如炬地看着我:“夏楠,这个冰透镜的发现,彻底扭转了调查方向。它指向一个精心设计的谋杀。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或者与他们密切相关。我们需要你回忆,任何可能相关的细节,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特别是关于冰——除了露台上那些大型冰雕,你父亲是否还接触过其他特别的冰?或者,有谁,可能接触过这些冰?”
冰……特别的冰……
我努力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搜寻。父亲痴迷冰雕,家里常年备有大型制冰设备,露台上的冰雕定期更换。除了那些……书房!我脑中灵光一闪!
“父亲的书房!”我急促地说,“他书桌抽屉里,有一个很厚的保温盒!他有时会从里面拿出一些……特别纯净的小冰块,放在酒杯里!他说那是他的‘实验品’,水质要求极高!”那是他极少数流露出的、近乎孩童般的得意时刻。
顾铮眼神一凛:“保温盒?现在在哪?”
“应该还在书房!火灾主要在露台和相连的客厅,书房受损应该不重!”
“走!”顾铮毫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主宅。
书房的门虚掩着,门框边缘有些烟熏的痕迹。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烟味、水汽和旧书纸张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相比露台的惨烈,这里确实算得上“轻伤”。书架上书籍东倒西歪,蒙着一层薄灰,地上有些散落的文件和少量消防积水。巨大的红木书桌还在原位,只是表面被熏黑了一片。
我凭着记忆,快步走到书桌前,拉开右下角那个沉重的抽屉。
果然!那个银灰色的、外壳厚实、带有电子温度显示的保温盒,静静地躺在里面。
顾铮戴上手套,小心地将保温盒取出,放在相对干净的桌面上。他按下盒盖的卡扣。
“咔哒。”
盒盖弹开。
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残留的、极其微弱的冷气,以及盒底和内壁上,覆盖着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细密的、晶莹的透明颗粒。像一层极细的冰霜。
顾铮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极其小心地刮下一点点颗粒,装进一个微小的物证袋。他凑近盒内仔细观察,眉头越皱越紧。
“盒子是空的。”他的声音低沉,“但看这内壁残留的晶体形态和这保温性能……这里面曾经存放的,绝不是普通的冰块。纯度极高,结构致密,很可能是经过特殊工艺处理过的超纯水冰。而且,数量不会太少。”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我,“你父亲提过这些‘实验品’冰的来源吗?”
我茫然地摇头:“没有。他只说是他托人特别弄的,非常难得。”
“特别弄的……”顾铮重复着,眼神锐利如刀,“托谁?林茂森?他有建材资源。陈屿?他是化学老师,有制备超纯水的条件和知识。或者……周永平?他的建材公司,是否有渠道接触到特殊的水处理设备?”
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我心上。保温盒里的冰不翼而飞,只留下这些神秘的晶体粉末。这绝不是巧合。有人来过这里,取走了关键物证!是在火灾前,还是火灾后混乱之中?目的是什么?掩盖冰透镜的来源?还是……另有所图?
“顾队!”先前那个年轻警员小周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装着一些灰黑色的泥状物和几颗微小的透明晶体,“法证那边初步反馈!露台那块特殊冰痕区域的提取物,主要成分是水合二氧化硅和一些微量金属盐!最关键的,”他喘了口气,加重语气,“那些晶体颗粒,初步光谱分析,成分和结构……和您刚送去的保温盒内壁残留物,高度一致!”
果然!露台上的冰透镜,源头就是父亲书房保温盒里那些神秘的“实验品”冰!
顾铮接过物证袋,对着光线仔细看着里面那些细微的晶体,眼神锐利如鹰。“高度一致……好!通知法证,立刻做同位素分析和更精确的晶体结构比对!还有,调取别墅区所有监控,尤其是火灾发生前后几天的!重点排查可疑人员靠近主宅,特别是书房窗户区域的影像!另外,给我盯紧林茂森、陈屿、周永平这三个人!我要知道火灾发生前后他们的每一个小时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他转向我,语气带着一种紧迫感:“夏楠,这个冰透镜的推断,目前还只是我们的理论。我们需要实证!你能不能在实验室里,尽可能还原当时的条件?用类似的超纯水冰,制作一个透镜,看看在模拟的阳光下,需要多久能点燃类似的窗帘布料?这将是锁定凶手、击破他们可能狡辩的关键!”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实验室……还原父亲的死亡瞬间……这感觉如同亲手解剖自己最亲的人。但我知道,这是唯一的路。
“我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坚定,带着一种冰冷的决心,“我们学校光学实验室有高纯度水制造设备,也有精密的光学平台和模拟光源。给我材料和时间!”
“好!”顾铮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我会协调学校实验室资源给你开绿灯。需要什么设备、材料,直接跟小周对接。记住,”他郑重地叮嘱,“安全第一!有任何进展,第一时间通知我!”
离开那片焦黑的废墟,我直接驱车返回大学。顾铮的协调效率惊人,实验室主任已经接到了通知,虽然一脸困惑,但还是为我打开了那间设备最先进的光学实验室的门。
冰冷的实验室,惨白的灯光。巨大的超纯水制造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我像一个进行禁忌仪式的祭司,操作着仪器,看着蒸馏、反渗透、离子交换、紫外线杀菌……一道道工序下来,最终,极致的纯净水被导入特制的模具——那是一个我根据露台冰痕弧度估算尺寸、临时用厚亚克力板拼合打磨成的巨大半球形凹模。模具放入零下三十度的速冻冰柜。
等待冰成的过程,漫长而窒息。我坐在冰冷的实验凳上,露台上那块融冰的弧线、保温盒内壁的晶霜、父亲焦黑的轮廓、林茂森算计的眼、陈屿温和面具下的可能狰狞、母亲情人周永平模糊的车影……无数画面在脑中疯狂旋转、撞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冰柜的指示灯由红变绿。
戴上厚重的低温手套,我打开冰柜门。寒气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模具中心,一块巨大、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水晶般的半球形冰体已经形成。它散发着致命的寒意和一种近乎神性的美感。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它,冰体的重量和寒意透过手套传来,沉甸甸的。将它安置在精密的光学调整平台上。平台前方,悬挂着一块从顾铮那里得来的、与父亲露台窗帘同材质的米白色厚重绒布样品。
调整平台高度和角度。模拟那天正午的太阳入射角数据,顾铮已经发到了我的手机上。我输入参数,平台发出细微的电机声,缓缓调整着冰透镜的姿态。打开高强度的模拟太阳光源——一盏功率巨大的氙灯。刺目的白光瞬间充斥实验室。
我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在透镜焦点应落下的位置——那块绒布的中心。
光,被冰透镜汇聚。一个炽白、刺眼到令人无法直视的光斑,如同炼狱的入口,骤然出现在米白色的绒布上!
一秒……两秒……三秒……
绒布接触光斑的中心点,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发黄、碳化!一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青烟,带着熟悉的焦糊味,袅袅升起!
就要成功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实验室厚重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惊得浑身一颤,猛地扭头。
门口站着陈屿。我高中时的化学老师,父亲的老友。他穿着那件熟悉的、洗得发白的灰色衬衫,头发却失去了往昔的整齐,几缕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他的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微微颤抖着。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布满猩红的血丝,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光学平台上那块巨大的、正在阳光下聚焦的冰透镜。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愤怒,还有一种被深深刺伤的痛苦,扭曲了他原本温和儒雅的脸庞。
“夏……夏楠?”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你……你在干什么?这东西……这透镜……这设计!”他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手指颤抖地指向那块冰,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这……这是我设计的!是我实验室里的东西!是你父亲!夏明远!他偷了我的设计!他剽窃了我的创意!”
如同平地惊雷!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冰透镜……是陈老师的设计?父亲……偷了他的创意?
“你胡说!”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压过了震惊,“这是我父亲露台上找到线索后,我自己设计复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复现?”陈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惨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你自己设计?哈!你知道这曲率半径要多么精确才能达到最大聚光效率吗?你知道这冰体内部的应力分布要怎么控制才能保证它在阳光下不快速碎裂吗?你知道模具表面需要什么级别的光洁度才能保证透镜的透光率吗?”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一步步逼近,“夏楠!这透镜的几何参数、模具的工艺要求、甚至选用的超纯水标准,每一个细节都记录在我实验室那个丢失的U盘里!那是我的心血!是我准备用来申请专利的‘长效低温光学材料’项目核心!是你父亲!他借口对我的研究感兴趣,来我实验室参观!结果呢?U盘丢了!紧接着,他就开始在他的露台上摆弄那些冰!还弄来了纯度异常高的冰!你以为那是巧合吗?”
他指着那块冰透镜,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抖动:“这就是证据!活生生的证据!他不仅偷了我的创意,还用它……用它……”他的目光转向光学平台上那块已经开始冒烟的绒布,眼中瞬间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他……他难道……就是用这个……”
就在这时,一个冷冰冰、带着明显讥诮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口响起:
“冰透镜?”
我和陈屿同时惊愕地转头。
周永平斜倚在门框上。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极其不适的冷笑。他慢条斯理地踱步进来,目光扫过平台上那块晶莹的冰透镜,又瞥了一眼绒布上那个正在碳化冒烟的光斑,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弄。
“啧,”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像在看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就凭这么个冰疙瘩聚起来的那点小火苗?”他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绒布上那个虽然焦黑冒烟、但火苗并未真正燃起的焦点,“烧烧纸,点根烟,或许还行。”他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和残酷的戏谑,“想用它烧死一个大活人?还烧得那么彻底?夏楠,你和你爸一样,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异想天开!”
冰冷的实验室里,周永平那轻蔑的冷笑如同淬毒的冰针,扎进我的耳膜。
“就凭这么个冰疙瘩聚起来的那点小火苗?烧死一个大活人?异想天开!”
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嘲讽,像鞭子抽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陈屿还沉浸在剽窃指控的狂怒和被死亡真相震慑的混乱中,脸上交织着愤怒与惊惧。而我,周永平那句“烧不死人”的话,却像一道撕裂混沌的闪电!
烧不死人?
实验室里,那块被冰透镜聚焦的绒布,中心的确在冒烟、碳化,焦黑的面积在缓慢扩大,但正如周永平所说,并没有形成真正的、能蔓延开来的明火。它只是在高温下阴燃、炭化。
可父亲的死状……露台中央那片焦黑蜷缩的人形痕迹……那是被彻底焚毁才会留下的印记!绝不是这种缓慢阴燃能达到的效果!
巨大的矛盾感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冰透镜能点火,但点起的火,不足以在短时间内将一个人烧成焦炭!
我的目光猛地钉在周永平那张带着讥笑、似乎洞悉一切的脸上。他为什么如此笃定?如此轻蔑?除非……除非他知道!他知道冰透镜的局限性!他甚至可能知道,真正的杀招是什么!
寒意,比实验室的低温更甚,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顾铮的话在脑中轰然回响:“凶手心思缜密……对你父亲的生活习惯、这栋房子的环境……了如指掌……”
周永平是母亲的情人。他频繁出入我家。他有建材公司的背景,对房屋结构、材料……甚至可能的助燃剂……
“你……”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怎么知道……烧不死人?”
周永平脸上的讥笑微微一僵,随即又化开一个更深的、带着玩味的弧度:“呵,常识而已。冰?太阳?能有多大点劲儿?怎么,夏大小姐觉得我这个搞建材的,连这点物理常识都不懂?”他避重就轻,眼神却闪烁了一下。
“周永平!”陈屿似乎也从混乱中回过神来,他苍白的脸上因为愤怒重新涌上血色,他猛地指向周永平,“是不是你!你跟明远的债务!是不是你干的!你知道他用冰透镜点火,所以你……”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闭嘴吧,陈老师!”周永平不耐烦地打断他,眼神阴鸷,“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你自己那点破事还没扯清楚呢!什么剽窃,谁知道是不是你贼喊捉贼?”他冷哼一声,目光再次扫过那块冰透镜和冒烟的绒布,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令人作呕的轻松,“你们慢慢玩这过家家的点火游戏吧。”说完,他竟真的转身,迈着从容的步子,走出了实验室。
“站住!”我厉声喝道,想冲上去拦住他。
陈屿却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他的手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夏楠!别冲动!”他急促地低声道,“他……他说得对……”陈屿的眼神痛苦而复杂,他看向那块冰透镜,“这东西……在无风、理想条件下,点燃易燃物需要时间,维持高温火焰更需要持续的、强烈的聚焦。露台那天……就算点燃了窗帘,火势蔓延到明远所在的位置……理论上,他应该有足够的时间逃生或者呼救……不可能……不可能烧成那样!”
连陈屿也这么说!冰透镜点火是可行的,但用它来制造一场足以瞬间吞噬一个成年人的致命火灾,在时间、条件上存在巨大的、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
周永平那笃定的、轻蔑的态度,此刻在我脑中无限放大。他不是在嘲笑我的实验,他是在嘲笑我们抓错了重点!他在暗示,甚至是在炫耀——他知道真正的杀招!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冰透镜,或许根本不是主凶!它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精妙绝伦的、用来掩盖真正致命手段的障眼法!它的作用,仅仅是制造一个“起火点”,引发混乱,掩盖随后到来的、真正致命的攻击!
那么,真正的杀招是什么?
父亲当时就在露台上,在火起之后,他为何没有逃?是逃不掉?还是……在火起之前,他就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毒?迷药?还是……瞬间的、物理性的袭击?
“陈老师,”我猛地转向陈屿,声音因为极致的冷静而显得有些可怕,“你刚才说,我父亲……从你那里‘拿’走了超纯水冰的设计?”
陈屿被我眼神里的寒意慑住,愣了一下,随即痛苦地点头:“是!U盘丢了!核心数据!”
“除了冰的设计,”我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那个U盘里,或者说,你研究的长效低温光学材料项目里,有没有涉及……其他东西?比如,某种特殊的、低温下能稳定存在、但遇到高温会剧烈反应甚至……爆炸或释放剧毒的物质?”
陈屿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我的问题击中要害。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不可能……那只是理论……极端危险的构想……我从未……从未真正制备过……”他语无伦次地否认着,但那惊恐万状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一切!
我脑中“轰”的一声!果然!父亲偷走的,可能不仅仅是冰透镜的设计!还有更危险的东西!某种能被冰透镜点燃的、隐藏在冰体内部或附近的、真正的杀手锏!
“是什么?!”我逼近一步,声音如同寒冰,“告诉我!陈老师!那是什么物质?!”
“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屿眼神慌乱地躲闪,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没有那种东西……没有……”他突然像是崩溃了一般,双手抱头,痛苦地蹲了下去,“明远……他怎么会……他一定是偷偷看了我加密的草稿……那个疯子……他根本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顾铮!
我立刻接通,急促地说:“顾队!周永平有问题!他刚才在实验室,他的态度……”
“夏楠!听我说!”顾铮的声音异常急促,甚至带着一丝喘息,背景音嘈杂,似乎正在快速移动,“你母亲苏雅!她刚刚主动到市局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母亲?
“她要求单独见我,”顾铮语速飞快,“见面第一句话就是:‘火是我放的。’”
什么?!
如同五雷轰顶!我瞬间僵在原地,手机差点脱手滑落。陈屿也停止了颤抖,震惊地抬起头。
“她说,”顾铮的声音冰冷而沉重,“火灾当天下午,她回过家。就在一点左右!和你父亲在露台发生了极其激烈的争吵。争吵中,她失手……或者,按她的说法是‘绝望中’,用露台上一个装饰用的沉重黄铜摆件,砸了你父亲的后脑!你父亲当时就倒下了。她惊慌失措,看到旁边堆放的装饰用酒精凝胶燃料罐(用于给冰雕打光营造效果),就……就拧开盖子,把燃料泼洒在你父亲身上和周围……然后,她看到露台边缘融化的冰水在阳光照射下,形成反光晃了她的眼……她‘灵机一动’,想到可以用冰聚光点火……就用旁边融化的水,随手捏了个冰疙瘩,放在阳光下对着泼了燃料的地方……”
“她说她做完这一切,就仓皇逃离了现场。她以为冰透镜点起的火,加上酒精燃料,足够把一切都烧干净,包括她杀人的痕迹……”顾铮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她甚至详细描述了那个‘随手捏的’冰疙瘩的大致形状和位置,和你发现的那块融冰痕迹基本吻合!”
母亲?失手杀人?泼洒燃料?随手捏冰透镜点火?
这个版本……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酒精燃料助燃,解释了为何火势如此猛烈。冰透镜的点火方式,又完美对应了现场的奇特发现。
周永平那笃定的冷笑、陈屿研究的危险物质……难道都是干扰?真正的凶手,竟然是……母亲?
巨大的震惊和悲伤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我几乎站立不稳。
“她人呢?”我的声音嘶哑。
“还在审讯室。”顾铮语气凝重,“她情绪非常激动,反复强调火是她放的,人是她杀的,要求立刻结案。但是……”他话锋一转,带着强烈的职业怀疑,“夏楠,这个‘自首’……疑点太多了!时间点过于巧合!而且,她描述的‘随手捏的冰疙瘩’,怎么能形成那种相对规则的凸透镜轮廓?怎么能在那个位置恰好形成足以点燃燃料的焦点?这需要相当的光学知识!还有,露台上那些大型冰雕融水成分和保温盒里失窃的冰成分不同,她又是从哪里弄到那种超纯水冰来‘随手捏’的?这完全说不通!”
顾铮的质疑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我混乱的大脑。
是啊!疑点!巨大的疑点!
母亲苏雅,一个对物理化学毫无兴趣、连灯泡都不会换的富家太太,她怎么可能在那种惊慌失措的状态下,瞬间“灵机一动”想到用冰透镜点火?还“随手”就捏出了一个能精准聚焦的凸透镜?她从哪里知道超纯水冰的存在?
还有,周永平!他的车在案发时间出现在附近!他那句“冰透镜烧不死人”的冷笑!他知道冰透镜的局限性!他笃定地点出了这个矛盾!这绝不是巧合!
母亲的“自首”,像一件过于“合身”却处处透着别扭的衣服。它被抛出来,是为了掩盖什么?是为了保护谁?
“顾队,”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寒意,“她在撒谎!或者……她被人利用了!真凶还在外面!周永平!他的嫌疑最大!他可能就在现场!甚至……母亲可能是被他胁迫顶罪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顾铮斩钉截铁的命令:“知道了!我立刻提审周永平!控制他!你那边注意安全!陈屿和你在一起?稳住他!我马上派人过去!”
电话挂断。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陈屿还蹲在地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似乎还没从母亲自首的消息和我的指控中回过神来。
周永平……母亲……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心脏:如果周永平当时就在现场呢?如果母亲失手打伤父亲是真的,而随后泼洒燃料、布置冰透镜点火的,是周永平呢?母亲仓皇逃离,而周永平留下,完成了最后的致命步骤?所以母亲现在“自首”,是为了保护他?或者……是被他胁迫?
“陈老师!”我蹲下身,用力抓住陈屿冰冷颤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我,“告诉我!你研究的那个危险物质,到底是什么?它是不是……能被冰透镜点燃?”
陈屿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恐惧、愧疚、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绝望。他终于崩溃了,泪水涌出,嘶哑地低吼:“是……是过氧化氢尿素(UHP)复合晶体!低温下稳定!但遇高温或明火……会剧烈分解!释放大量氧气和高温蒸汽……瞬间助燃!温度极高!能……能熔融金属!我……我只是理论推演……从没想过……”
过氧化氢尿素!剧烈分解!瞬间助燃!高温蒸汽!
我瞬间明白了!明白了父亲为何在火起后无法逃生!明白了为何燃烧如此彻底!冰透镜点燃的,可能只是引线或者初始火源,它真正的作用,是加热并引爆了隐藏的、真正的助燃炸弹——那些被掺杂在超纯水冰里、或者放置在冰透镜焦点附近的UHP复合晶体!瞬间释放的氧气和高温,制造了地狱般的焚化炉!
那么,谁能接触到这种危险品?谁能将它精准地布置在现场?
陈屿有理论,但他声称没有制备。父亲偷走了设计,他有可能自己制备吗?可能性不大。那么……有能力制备这种特殊晶体,并且有渠道接触到高纯度水处理设备,还能自由出入我家布置现场的……
建材商!周永平的“永固建材”!他们涉及特种化学品贸易吗?他们有实验室级别的设备吗?
我猛地站起来,冲向实验室的电脑。手指因为激动和寒冷而不听使唤地颤抖。打开浏览器,疯狂搜索“永固建材经营范围”、“周永平特种化学品”、“永固建材实验室”……
一条不起眼的、几年前的旧闻标题,猛地跳入眼帘!
《本地建材商跨界合作?永固建材注资“启明新材料实验室”》
启明新材料实验室!点进去!简介里赫然写着:专注于特种功能材料研发,包括……高效固体氧化剂、低温稳定复合材料……
高效固体氧化剂!低温稳定!
就是他!周永平!他有能力!有设备!有动机(债务纠纷)!有机会(频繁出入我家)!更有……作案时间(火灾当天下午一点左右出现在小区)!
“铃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再次炸响!是顾铮!
我立刻接通。
“夏楠!”顾铮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你母亲翻供了!在我们追问冰的来源和透镜成型细节时,她崩溃了!她承认是周永平胁迫她顶罪!周永平当时就在现场!是她失手打伤你父亲后,打电话叫来的周永平!是周永平泼的燃料!是周永平从你父亲书房拿走了那种特殊的冰,现场制作了透镜!也是周永平布置了某种‘白色的粉末’在燃料周围!火起后,周永平带着她逃离的!”
果然!和我推测的完全一致!UHP复合晶体!那白色的粉末!
“周永平人呢?”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跑了!”顾铮的声音带着愤怒,“我们的人去他公司和常去地点扑空了!他极其警觉!现在全市布控搜捕!他最后消失的区域……在你大学城附近!夏楠!你和陈屿立刻锁好实验室门!待在原地!支援马上就到!千万不要……”
顾铮的话音未落——
“哐当!”
实验室厚重的窗户玻璃,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爆裂脆响!
不是被砸碎,而是被某种粘性物体吸附,然后被切割工具划开了一个不规则的圆洞!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闪电般伸了进来,精准地拨开了窗户内侧的老式插销!
不好!
“陈老师!躲开!”我厉声尖叫,同时猛地扑向实验台的控制面板,想要关闭那盏模拟太阳光的强氙灯!光源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太迟了!
窗户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深色连帽冲锋衣、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敏捷地翻了进来,落地无声。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把装了消音器、闪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手枪!枪口,带着死亡的寒意,瞬间抬起,稳稳地指向了离窗户更近、还僵在原地的陈屿!
是周永平!那双即便在帽檐阴影下也掩藏不住的、充满狠戾和疯狂的眼睛,我绝不会认错!
“别动!”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毒蛇吐信,枪口微微晃了一下,示意我和陈屿都别轻举妄动。他的目光像淬毒的冰棱,扫过惊恐万状的陈屿,最终落在我身上,嘴角扯出一个狰狞而怨毒的弧度。
“夏楠……还有我们‘天才’的陈老师……”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你们真是……阴魂不散啊!好好的替罪羊不要,非要刨根问底,把老子逼上绝路!”
他的枪口死死锁定陈屿,脚步却极其缓慢、谨慎地向我这边移动。他的目标,是光学平台上那块巨大的、晶莹剔透的冰透镜!以及旁边控制着强氙灯和精密调整平台的开关面板!
他想干什么?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下却异常清醒地运转。冰透镜……强光源……UHP复合晶体!他难道想……在这实验室里,用同样的手法,制造一场毁灭性的爆炸和火灾?把我们和陈屿,连同所有证据,一起化为灰烬?!
“周永平!”我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嘶哑但尽量稳住,“你跑不掉的!外面全是警察!”
“警察?”他发出一声夜枭般的怪笑,眼神疯狂,“老子烂命一条!拉你们两个垫背,还有顾铮那帮狗腿子惦记的东西,值了!”他的目光贪婪而怨毒地锁定了那块冰透镜,“你爸那个老东西,偷了陈老师的宝贝设计,还以为能靠这破冰发财?做梦!他欠我的钱不还,还挡我的财路……死有余辜!今天,就让你们尝尝,这透镜真正的威力!”
他距离控制面板越来越近!那只没有握枪的手,已经抬起,伸向氙灯功率调节旋钮和平台高度控制杆!
一旦他把光源功率调到最大,再调整冰透镜角度,聚焦出极致的高温光斑……再加上他口袋里可能携带的UHP晶体……这间封闭的实验室,瞬间就会变成高压蒸汽炸弹和焚化炉!
绝不能让他碰到控制面板!
我的目光疯狂扫视。手边……最近的……只有刚才实验用剩下、散落在台子边缘的几小块超纯水冰!冰冷、坚硬、脆弱。
赌了!
就在周永平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功率旋钮的千分之一秒!
我用尽全身力气,抓起手边那块最厚实的冰块,不是砸向他,而是狠狠砸向光学平台上那块巨大的冰透镜!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爆裂声!
冰块精准地砸在冰透镜靠近边缘相对薄弱的支撑点上!巨大的冰透镜受力失衡,猛地一歪,从精密的调整平台上滑脱!
沉重的、晶莹剔透的半球体,带着致命的寒意和碎裂的冰晶,朝着猝不及防的周永平,轰然坠落!
“啊!”周永平完全没料到我会攻击透镜而不是他本人,惊怒交加地怪叫一声,下意识地就想躲避。
迟了!
沉重的冰体狠狠砸落在他伸向控制面板的手臂和半边肩膀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呃啊——!”周永平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嚎,剧痛让他身体瞬间佝偻,握枪的手因为剧痛和失衡猛地一抖!
就是现在!
一直像被吓傻了的陈屿,眼中猛地爆发出求生的狠光!他离周永平更近!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化学老师,此刻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完全不顾可能指向自己的枪口,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合身撞向因剧痛而身形不稳的周永平!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两人重重地滚倒在地!
“啪嗒!”那支装着消音器的手枪,在剧烈的翻滚撞击中脱手飞出,滑到了远处的实验台下!
“我的枪!”周永平目眦欲裂,不顾左臂肩膀传来的钻心剧痛,右手疯狂地抓挠推搡着死死缠住他的陈屿,想要挣脱去捡枪。
“夏楠!拿枪!”陈屿脸憋得通红,用尽全身力气锁住周永平,嘶声吼道。
我没有任何犹豫!肾上腺素飙升,恐惧被压到最低点!我像猎豹一样扑向手枪滑落的位置!冰冷的金属触感入手!沉重!我从未摸过真枪,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双手握住枪柄,颤抖着,但无比坚决地抬起,枪口指向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人!
“别动!周永平!再动我开枪了!”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用力而劈叉,但其中的决绝不容置疑。
周永平的动作猛地僵住。他看到了我眼中燃烧的火焰和握枪颤抖却稳定的手。他脸上的疯狂被一丝惊惧取代。陈屿趁机死死压住他。
实验室外,由远及近,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呼啸声和纷乱急促的脚步声!
“警察!里面的人!放下武器!”顾铮那熟悉而威严的吼声,如同惊雷,在走廊炸响!
结束了。
当顾铮带着全副武装的刑警破门而入,将疯狂挣扎咒骂的周永平死死铐住拖走时,我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握着枪的手一松,冰冷的铁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腿发软,我顺着实验台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柜,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陈屿被警员扶起,脸色惨白如纸,捂着被周永平抓伤的手臂,惊魂未定地看着我,眼神复杂难明。
顾铮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大手用力按了按我还在剧烈颤抖的肩膀,眼神里有后怕,有赞许,更有如释重负的沉重。“没事了,夏楠。干得好!非常好!”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巨大冰透镜,又看向那支被捡起的手枪,最后落在我苍白的脸上,“你救了自己,也救了陈老师,更抓住了真凶!”
我疲惫地闭上眼,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周永平的落网,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在警方强大的审讯攻势和实验室里生死一刻的指证下,他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供认了全部罪行。
火灾当天下午一点左右,他接到苏雅(我母亲)惊慌失措的电话,得知她失手重击了夏明远(我父亲)。他立刻驱车赶到别墅。彼时,夏明远倒在露台上,昏迷不醒,后脑有伤。周永平看着这个欠下巨债、又处处压制他生意的“绊脚石”,一个疯狂而完美的“意外火灾”计划瞬间成型。
他熟知夏明远痴迷冰雕,知道书房保温盒里有那种特殊的高纯度冰(夏明远曾向他炫耀过)。他冲进书房,取走了保温盒里所有的超纯水冰。回到露台,他用携带的特制模具(经查,是他公司下属的实验室秘密定制),迅速用那些超纯水冰压制出一个大型凸透镜,并利用正午阳光,将其焦点精确调整到夏明远倒下的位置附近。
但这还不够。冰透镜聚焦的温度虽高,但蔓延成足以彻底焚毁人体的猛烈火焰需要时间,夏明远可能会在剧痛中苏醒或挣扎。于是,他拿出了杀手锏——从他控制的“启明实验室”秘密制备的过氧化氢尿素(UHP)复合晶体粉末。他将大量这种白色粉末,均匀地撒在夏明远身上和周围的易燃物(如窗帘、木质装饰)上。
接着,他利用冰透镜聚焦的阳光,点燃了事先泼洒在附近的装饰用酒精凝胶燃料。酒精火焰瞬间引燃了沾满UHP粉末的夏明远和周围环境!高温触发了UHP的剧烈分解!如同在烈火中投入了液氧!恐怖的氧气流和高温蒸汽瞬间爆发,火势在数秒内膨胀到极致,温度飙升到足以熔融金属!夏明远在昏迷中,甚至来不及感受痛苦,就被彻底吞噬。
布置完这一切,周永平带着精神几乎崩溃的苏雅逃离现场。他利用苏雅的恐惧和负罪感,长期对她进行精神控制,让她在警方压力下成为顶罪的替死鬼。他自认计划天衣无缝:冰透镜在高温下会完全融化消失,只留下无法溯源的水渍;UHP在极端高温下也会分解殆尽,难以检测;火势会将一切物理痕迹抹除。他唯独没算到,露台边缘那块冰透镜的残余部分,在特殊角度下融化得不够彻底,留下了一个关键的弧线轮廓,更没算到我会发现它,并执着地追查下去。
结案那天,顾铮特意开车送我回父亲那栋已成废墟的别墅。焦黑的残骸大部分已被清理,只留下地基和几段熏黑的断墙,像大地上一块丑陋的伤疤。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焦糊味淡了很多,被初冬清冷的风吹散。
顾铮靠在车边,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案子结了,证据链完整,周永平和他手下参与制备UHP的人一个都跑不了。你母亲……苏雅女士,”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她包庇、顶罪,妨碍司法公正,肯定要承担法律责任。但考虑到她也是受害者,长期被周永平精神控制,加上主动揭发……法官会酌情考虑。”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目光空洞地看着那片废墟。恨吗?对母亲,情绪复杂得难以言喻。怨她的软弱和糊涂,更痛心她成为帮凶,间接导致了父亲的惨死。但她也确实是个被利用的可怜人。法律会给她应有的裁决。
“陈屿老师呢?”我问,声音有些沙哑。
“批评教育,签了保密协议。”顾铮弹了弹烟灰,“他的研究,方向本身没问题,但安全管控意识太差,危险理论草稿随意存放。不过,他最后关头表现还行,算是将功补过。”他指的是实验室里陈屿扑倒周永平的事。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面的黑色灰烬。我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对了,”顾铮像是想起什么,从副驾驶座位上拿起一个用证物袋密封的透明盒子,递给我,“结案了,物证该归档归档。这个……我想,你有权保留。”
我疑惑地接过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几块不规则、但棱角分明、晶莹剔透的碎片。是那块在实验室里,被我砸向冰透镜、又在与周永平的搏斗中碎裂的超纯水冰的残骸。它们在证物袋里,依旧散发着纯净而冰冷的光泽。
“这是……”我有些不解。
“复现案发现场的冰透镜碎片,”顾铮看着那些冰,眼神深邃,“某种意义上,它既是凶器,也是打开真相的钥匙。你用它,砸碎了凶手的疯狂,也砸开了掩盖事实的坚冰。”他吐出一口烟,目光转向那片废墟,“留着吧,算是个……纪念。纪念你父亲,也纪念你为真相付出的勇气。”
纪念……我低头看着盒子里的冰晶碎片。它们在密封的袋子里,暂时不会融化。纯净,冰冷,坚硬。如同父亲对奇石和冰雕的痴迷,纯粹得不近人情;如同这起案件中,被精密计算又冷酷执行的杀意;也如同我追寻真相时,必须淬炼出的那颗冰冷而坚硬的心。
我将盒子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透过塑料传来,直抵心尖。
“谢谢,顾队。”我低声说。
顾铮掐灭了烟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送你回去。生活还得继续,夏楠。”
车子发动,缓缓驶离这片承载着无尽痛苦和最终真相的焦土。后视镜里,那片废墟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冬日萧索的街景中。
我低头,再次看向手中证物袋里的冰晶碎片。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它们身上,折射出细小而冰冷的光芒。这光,曾聚焦成杀人的烈焰,也曾照亮通往真相的荆棘之路。
它们不会融化。它们将作为沉默的见证者,在寒冷的黑暗中,凝视着一切。如同法律最终冰冷的审判,也如同我心中,那场永远无法熄灭的、为父亲燃烧的祭火。
冰在凝视,而火,已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