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一个周,赵沉星在工位上无所事事。
傍晚突然一阵骚动,市场中心的大会议室挤满了人。“愣着干什么,营销组的人都回来了,搬凳子呀。”顾小茜喊了一声,赵沉星连忙拖着几张折叠椅赶过去。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点心的甜香,投影幕布上巨大的“诺光生科元旦大捷庆功暨表彰会”标题格外醒目。赵沉星缩在靠后的位置,笔记本摊在膝头,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市场中心负责人阮阑一身利落的西装裙站在台前,笑容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亢奋:“各位战友,辛苦了!刚刚过去的元旦大促,我们打了一场硬仗,更打了一场漂亮仗!”她身后PPT快速闪过一组数据——GMV、流量峰值、新客增长率、核心爆品销量——每一个跳动的数字都引来台下低低的惊叹和掌声。赵沉星看到旁边的顾小茜和张之羽激动地拍红了手。
“Product Mkt精准定位了大促主次品,Brand和Digital预热期的流量轰炸配合得天衣无缝,E-commerce直播间转化效率破纪录,Trade Mkt的渠道执行到位……缺了哪一环,都交不出这张满分答卷!”阮阑语速飞快,带着市场人特有的节奏感,“尤其是‘雪融厚敷乳’那条线,贡献了直播间70%的GMV,这还是第一次新品能直接在大促起飞!”
阮阑转过头对着安悦:“整合营销团队辛苦了。”
顾小茜在台下挥舞双臂,“安悦姐牛逼!”
安悦眼尾也有点泛红,接管整合营销团队以来的付出得到肯定,她接过话筒,声音有点哽咽:“谢谢阑姐的认可。这次我们通过超头部达人专场的策略,打造了10场破亿的直播GMV,这是E-co mkt四个人连轴转了三个城市的结果,也是整个Integrated Marketing Group支持的结果。”
“当然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那就是产品营销组的芷瑶。如果不是她帮忙一起分析这次头部达人的流量画像,力推新品雪融厚敷乳,我们也不会出这么多业绩。”
能被拼命三娘安悦当众点名表扬的人,肯定不一般。在阵阵掌声中,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的女孩走上台,发尾带着自然的弧度垂落在胸前。她穿着剪裁合身的米白色丝质衬衫,领口系着小巧的飘带,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温婉不失大方。
“安悦姐过奖了。”女孩得体地开口,“大家好,我叫林芷瑶,是刚入职1年的管培生。因为我们Product Mkt一直在跟进新品的开发,所以对产品功效比较了解。”
林芷瑶顿了一顿,继续道:“雪融厚敷乳看似和其他乳液一样在做修护,但是它没有在改善经皮失水、褪红这样容易被人为干预的指标上讲故事,而是选择增厚表皮层,改善肌肤强韧度这样一个难攻关但是可验证的指标去开发。这是它最大的特点。”
“问题是怎么帮用户快速感知到雪融厚敷乳和其他乳液的本质区别。我们前期观测到,某成分党主播自发带货单链接成交80w,于是坚定信心去找有高专业度,链接高辨别能力群体的主播。我们找到了一些粉丝画像和这类主播粉丝相似,但是人群不重叠的达人来促成这次合作。数据的筛选,让我们的视野不局限在美妆领域,反而帮我们找到一些泛品类的评测博主、医护博主、职场博主……这些在专业领域有深度分享的人。事实证明,效果没有让我们失望……”
台下的掌声雷动,顾小茜附在赵沉星的耳边嘀咕:“又是这个林芷瑶,现在Product Mkt什么事情都由她出面。风头都让她出光了,不就是港大毕业的嘛,还不是仗着自己家是原料供应商才当的管培生,有什么了不起。”
赵沉星内心泛起波澜,林芷瑶侃侃而谈的样子都显示出她并不是个绣花枕头。名校毕业,面容姣好,条理清晰,还这么大方有礼,关键对方只是一个比自己早入职1年的管培生。赵沉星想到自己面试的时候只会胡编乱造,有点无地自容。
“当然,最关键的是,雪融后敷乳本身就是一款非常棒的产品。”林芷瑶的脸颊闪过一丝绯红,眼神亮晶晶地看向台下。
赵沉星的目光下意识地追寻,在靠窗的位置捕捉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研发中心的陆与津,他竟然也来了。陆与津抱臂靠在椅背上,看不清楚神情。
阮阑笑了:“这次成功,当然离不开陆总团队的大力支持。营销好,当然也要产品好。陆总,上来讲两句?”
“你们营销中心的主场,我只是来打个酱油。”陆与津低调,“Product Mkt和研发团队的合作一直很紧密,也给了我们很多消费者的输入。”
阮阑笑着:“陆总谦虚了。趁这个机会,也给大家介绍一位新人,也是整个集团每年为数不多的管培生。陆总,这位还是你面试过的哟。”
手机传来急促的振动,一个北城号码打了过来,是二房东的电话。赵沉星刚想出门去接。
台上的安悦对她招了招手:“叫你呢,沉星。”
赵沉星只得摁掉电话,局促地走上台。
“给大家介绍下,这是南川大学的赵沉星,接下来会先从电商营销干起,在安悦麾下。后续也会轮岗到各个团队,大家多多支持哦。”阮阑笑眼弯弯。
赵沉星本就是个i人,公然站在台上,无异于被架在火上烤。
安悦却很自豪,往年E-co mkt人微言轻,市场中心的管培生都被product mkt捞走了。这次阮阑不仅带着自己亲自面试管培生,还把每年一个的名额交给她的团队。这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荣誉。
安悦从背后戳了戳赵沉星,提醒她说点什么。
怀里的手机却再次传来振动,摁了几次又不断打来,赵沉星在台上手足无措。
安悦有些不满,比起林芷瑶的落落大方,赵沉星显得格外沉不住气,台下的人都看着呢。
阮阑瞧出了窘迫:“出了什么急事来么,赶紧去接吧。”
赵沉星感激地点点头,捂着电话跑出门外。
……
“什么?失火!”
“哎呦,姑奶奶你怎么搞的,赶快回来看看!”电话那头二房东的声音急切地催促。窗边的人影也随之一动。
赵沉星脑袋轰地一声,发生什么事了。
来不及多想,赶紧奔下楼。
滴——一声喇叭声传来
赵沉星惊愕地抬头。
“上车。”陆与津摇下车窗。
赵沉星还在发愣。
“单元楼失火了,刚物业给我打了电话。”陆与津握着方向盘看向前方,没有过多解释。
赵沉星没有推辞,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等两人赶到,只见单元楼下围满了人。抬头看去,7楼靠边窗户传来一股浓烟。红色的消防车闪着警戒灯,一架云梯升起,两个消防员举着高压水枪朝着黑雾喷去,抑制着火舌。
那是她的房间!
“啊!”赵沉星哀叫了一声,就要奔上去。
陆与津一把抓住她的手,“别过去,危险!”
赵沉星看着黑烟欲哭无泪,空气里满是焦糊味。她全身的家当,都在里面了啊!
很快,几个穿着睡衣的人被疏散下楼,男男女女的脸上糊满了黑灰。赵沉星认出了那个长头发体态丰腴的女人,是群租房里的那个人。
两个民警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举起一截被密封袋包裹的电线:“赵沉星是么,7楼那个是你的房间么?”
赵沉星脑子一片空白,茫然地点点头。
“发现还算及时,火已经被扑灭了。靠窗那个房间烧得最严重,火是从那起来的,初步看是电器短路导致的。现场我们已经封锁了,还要进一步取证,麻烦你配合我们走一趟。”
赵沉星脑子发懵,火灾、她的房间、电器……该不会是她早上出门煲的那锅汤吧。
长头发的女人冲了上来,怒气冲冲地推了赵沉星一把,“死丫头,你要害死我们啊。”
赵沉星一个踉跄,一双大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女人不解气,还想扬手。陆与津一把攥住女人的手腕,甩向一边,冷冷道:“够了,这一巴掌下去可以判你五日拘留。你想在警察面前打人么?”
女人恶狠狠地盯了赵沉星一眼,讪讪地收回手。
民警将一行人带回了派出所。
二房东也匆匆赶到,一进讯问室连连哀嚎:“姑奶奶啊,这都什么事,这要我怎么跟房东交待!”
赵沉星愧疚地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桌子上:“对不起,我只是出门煲了一锅汤,我没想到汤汁溢出来撒到电线上,会……”
二房东哀叫:“你不知道我们这里没有厨房,禁止做饭的么……”
赵沉星瞪大双眼,眼睛里蓄满了水:“可是,不是你说可以在房间里煮……”
“可是什么可是,把房子租给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二房东扯着嗓子叫起来,“现在整套房子没法住了,这么多人要退租,还要维修装修!”
“赔钱,赔钱!”
“就是,赔钱!”长头发女人和几个跟过来的租户也高声附和,“大晚上让我们现在到哪找地方住,赔钱赔钱!”
赵沉星喉咙像是被铅块堵住。确实是她违规使用了电器,但是她也不想弄成这样的,她不是故意的……为什么现在一切厉声疾语全打在她身上。
民警抬起手连连制止:“安静安静,已经基本排除人为纵火的迹象。既然是电器失火,属于民事纠纷,你们自行协商,实在不行你们上法院吧。”
赵沉星低垂着头。
“不说话装哑巴是吧?”二房东尖声凑近。
“为什么都认定是她的错呢?”陆与津的声音冷冷响起。
二房东夸张地拧起眉毛:“不是她的错,还能是我的错?”
陆与津冷笑:“你作为二房东,将客厅隔断成居住房,私自改变房屋功能结构,本来就是违规。房子里应该也没有烟雾报警器和灭火器吧,这么多人的群租房有通过消防安全备案么?还有,你明知道房租不具备做饭条件,但你在租房的时候是怎么承诺她的?她都住一个星期了,你没有制止她用电饭煲?”
二房东气势一下子就萎了下来,嘴硬道:“少拿这套唬我,这电饭煲,这截电线是她的吧。她放的火,不行我们上法庭。”
赵沉星紧张,不自觉地拽住陆与津的胳膊,脸上布满泪痕。不管怎么样,失火这件事情上是她理亏,是她为了省钱做饭,是她在狭小的房间用着老化的电饭煲……
“不要,不要上法庭……”赵沉星低低央求,她不敢把事情闹大。
陆与津被那声无助的央求唤住,软下了态度,拍拍她的手示意安抚。转过身道:“真找法官来判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厅隔房本就是违法,租户有权主张要回租金。而你,明知道隔断房内长期违规用电却未制止,隔断易燃材料又影响逃生,到时候可能就是以失火罪或者消防责任事故罪追究刑事责任了……”
二房东语塞,手指着陆与津,语气抖个不停:“你……你是她什么人?!”
赵沉星惊慌地抬起湿漉漉的眼,对上陆与津深邃的瞳孔。
陆与津看了赵沉星一眼,嘴唇轻吐出两个字,“朋友。”
……
从派出所出来,赵沉星一下子卸了力道,呆呆地坐在门前台阶上。
刚刚在讯问室,赵沉星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有陆与津一直在帮她周旋。
最后协商一致,赵沉星的租金押金也不要了,二房东和其他租户的租约纠纷自行解决。只不过,火灾对房子造成的损失,还需要等专业人员上门来定损。到时候赵沉星和二房东一人承担一半。
一件羽绒服披到赵沉星的肩头,赵沉星抬起头。
“走吧。”
赵沉星鼻头红红,看着陆与津在寒风中长身玉立,胸口涌出一股酸涩和感动。
“谢谢你,陆总监。”
天这么冷,他们不过是有几面之缘,但每次她都受益于他。
陆与津微微蹙眉:“总监听着不是什么好词,有点总管太监的意思,我有名字。”
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挪揄,赵沉星破涕而笑:“谢谢你,陆与津。”
刚要站起来,赵沉星又晃神了。“走,去哪?华悦公馆的出租屋已经烧得黑黢黢。新年的初雪刚过,零下八度的BJ,孤身一人,她能去哪?”
“走吧,去我家。”陆与津迈开长腿,拉开车门。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