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的风，还带着点闷热尾巴，吹得操场边的梧桐叶子哗啦啦响。放学的铃声刚歇，高一教学楼里涌出的人流很快四散开去，只剩下篮球场那边一阵高过一阵的喧闹。
苏梨抱着三瓶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矿泉水，瓶身凉丝丝的水汽很快濡湿了她的掌心。她不太习惯这种热闹，尤其是一群男生在场上横冲直撞、吆五喝六的地方。但没办法，老妈下了死命令，必须把这水送到她哥苏明朗手里，说是打完球不喝水要“渴出毛病”。
她磨磨蹭蹭走到场边铁丝网外，找了个不太起眼的角落站定。目光在场上那群穿着背心短裤、跑得汗流浃背的男生里搜寻着。很快，她就锁定了目标——她哥苏明朗，那个穿着骚包红色7号球衣、正咋咋呼呼指挥防守的大高个。
场上气氛正酣。苏明朗他们队好像占了上风，他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过防守，眼看就要突入篮下。苏梨的心也跟着提了一下。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更快地斜插过来补防。那人穿着简单的白色背心，身姿挺拔，动作干净利落，像一阵风。
“传球！老宋！”苏明朗大吼一声。
那个被叫做“老宋”的男生，正是补防的白背心。他反应极快，几乎在苏明朗出声的同时，球已经精准地传到了空位队友手里。“唰！”一个漂亮的三分入网，场边响起一阵叫好声。
苏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被那个白背心男生吸引了。他脸上没什么夸张的表情，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淌，在阳光下亮晶晶的。他抬手随意地抹了把额头的汗，微微喘着气，嘴角却带着点轻松的笑意，跟旁边兴奋得蹦起来的苏明朗击了个掌。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苏明朗第一个冲下场，像头刚撒完欢的大狗，直奔苏梨这边。“水水水！渴死了！”他一把抓过妹妹手里的水，拧开盖子就仰头猛灌，喉结上下滚动，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混着汗水滴在球衣上。
苏梨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白背心男生也走了过来，就站在苏明朗身边。距离一下子拉近，苏梨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阳光的味道，热烘烘的，带着强烈的存在感。
“谢了小妹，救了大命了。”苏明朗灌了大半瓶，这才有空抹抹嘴，大大咧咧地一指身边的男生，“哦对，这是我妹，苏梨。小梨，这是我铁哥们儿，宋禾安，咱校队队长，牛吧？”
苏梨下意识地抬头，目光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宋禾安的眼睛里。
他刚拧开自己那瓶水，也准备喝，听到介绍，便自然而然地看向苏梨。他的眼睛很亮，带着运动后的神采和一点温和的笑意，像盛着夏天傍晚的湖光。额角的汗珠滚落，滑过英挺的眉骨。
那一瞬间，苏梨觉得周围球场上的喧哗、风吹树叶的声音、哥哥灌水的咕咚声……所有声音都像潮水一样飞快地退去。世界变得无比安静，只剩下她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咚！咚！咚！
震得她耳膜发麻，脸颊也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
“你好，小梨妹妹。”宋禾安的声音响起，清朗又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很好听。他冲她笑了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那笑容礼貌又阳光，但苏梨敏感地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待“朋友的妹妹”那种专属的、带着点距离感的温和。“我是宋禾安。谢了你的水。”
“你……你好。”苏梨慌忙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空了的塑料袋。她感觉自己的脸肯定红透了，像个熟透的番茄。“不…不客气。”
宋禾安没在意她的局促，仰头开始喝水。苏明朗则大大咧咧地拍着宋禾安的肩膀，还在兴奋地复盘刚才那个关键传球。
苏梨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脑海里全是刚才那双含着笑意的、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有那声“小梨妹妹”。
风似乎又吹了过来，带着梧桐叶的沙沙声，却吹不散她脸上滚烫的热意，也吹不乱那在她心湖里投下巨石、激起巨大涟漪的身影。
她悄悄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正在和苏明朗说笑的宋禾安。阳光落在他汗湿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又好看的轮廓。
那一刻，苏梨懵懂又清晰地意识到：完了。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回到安静的家，坐在自己书桌前，苏梨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她下意识地摸出桌洞里那本厚厚的速写本，翻开新的一页。铅笔在纸面上犹豫地滑动了几下，最终落下。不是什么复杂的构图，只是一个模糊的、穿着背心的少年侧影，额角似乎还闪着汗水的微光。
她停下笔，指尖轻轻拂过那粗糙的线条，指尖下的心跳，依旧又快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