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纽约雨夜

1995年9月4日,深夜

妈的,纽约这破地方!白天热得像个大蒸笼,晚上又潮得能拧出水。弗勒尔克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把最后一块修好的老古董欧米茄轻轻放进丝绒盒子里。这活儿干得他腰酸背痛,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抬头一看墙上那只跑得比蜗牛还慢的火车头钟——靠,都TM快十二点了!

“收工收工!”他嘟囔着,飞快关掉店里吱呀乱响的老旧排风扇。空气里那股机油和铁锈的混合味儿总算淡了点。他习惯性地搓了搓左手腕子上那块旧得掉漆的西铁城手表,棕皮带子磨得毛毛糙糙,表盘上也全是细小的划痕。这破玩意儿,卖相是真不咋地,但对他老弗来说,这可是比老婆还亲的命根子!

为啥?嗨,说出来你都不信!

就靠这块“老伙计”,弗勒尔克能让时间倒着溜回去一分钟!牛吧?听着跟拍电影似的。可惜啊,这牛逼能力大部分时候都用在鸡毛蒜皮上——比如咖啡泼出来前一秒抢救键盘,或者眼瞅着踩狗屎前一秒把脚丫子收回来。纯纯的生活作弊器!不过今晚……眼皮怎么老跳?该不会真要用上吧?

他咔嚓几声锁好他那间跟杂物间差不多大的破钟表店,转身扎进了布鲁克林乱糟糟的夜里。头顶的云层压得极低,闷得人喘不上气,空气粘稠得能糊墙,一场暴雨绝对跑不了。

回家的路熟得闭眼都能走。前面十分钟屁事没有,只有路边快餐店油腻的炸鸡味儿,还有震得窗户嗡嗡响的低音炮舞曲。直到他为了省两分钟,拐进一条堆满破纸箱、馊水桶的背街小巷——

唰!

后脖子汗毛“噌”一下就立起来了!跟通了电似的!

弗勒尔克脚步没停,心脏却猛地一抽,像被人攥了一把。巷口那堆垃圾山阴影里,有东西在动!还不止一个!三个!操!

他手指头跟装了弹簧一样,“啪”就摁在了腕表那冰凉的金属表冠上。稳了!

砰!头顶那盏半死不活的路灯特别懂事儿地彻底灭了!整条巷子瞬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大马路那边漏过来点霓虹彩光,勉强能瞧见几个模糊的人影从垃圾堆后面晃悠出来。

“哟,这位老板?”一个公鸭嗓子拖着长长的、油滑的腔调飘过来,听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大晚上的,一个人遛弯儿啊?多没劲儿!陪哥几个……聊聊人生?”

弗勒尔克心里暗骂一声“真特么晦气”,慢慢扭过身。仨人成品字形把他堵死!领头的家伙,光头在暗处都反光,脖子上纹身爬得到处都是,穿个紧身黑T,硬挤出两坨没啥美感的腱子肉。旁边是个瘦竹竿,手里耍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蝴蝶刀,转得跟风扇似的,一脸“我很不好惹”。最后面杵着个大块头,跟堵墙似的,眼神跟扫描仪一样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估计在琢磨他身上哪块零件能换钱。

光头男的金牙在黑暗里闪了一下,目标明确,直勾勾盯着弗勒尔克的手腕子。

“啧啧,老板这手表……瞅着挺贵气啊?”光头搓着手上前两步,一股汗臭加劣质啤酒的混合毒气差点把弗勒尔克熏晕,“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得能蹦出钢镚儿,老板心善,借咱们……呃,研究研究?顺便行行好,钱包里的零花钱也‘借’点?”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那个瘦竹竿“唰”一下把刀尖直直戳向弗勒尔克心口,不耐烦地骂道:“少他妈废话!老大让你脱就脱!磨蹭个蛋!”

压力扑面而来!弗勒尔克瞟了眼表盘:11点58分45秒。

“这破表?”他故意晃了晃手腕,旧皮带子嘎吱响,“地摊儿上捡的漏,30美刀!走时都歪到姥姥家了,我还想拆了卖废铁呢!”他摆出一副老实人做生意的无奈样。

“给脸不要脸!”光头脸上的假笑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凶残。他猛地冲上来,动作快得不像话,冰凉的刀尖狠狠抵住弗勒尔克脖子上的大血管!皮肤被压得生疼,弗勒尔克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血管在那该死刀尖下疯狂蹦迪!

“玩老子?!”光头口水喷了他一脸,眼珠子瞪得像铜铃,“老子最后再说一次!身上值钱的,尤其是这块表!给老子掏出来!立刻!马上!听见没有?!”

时间好像被冻住了。弗勒尔克把全部精神都集中到眼角余光里的秒针上:

11点59分02秒…… 03秒……

肾上腺素飙车!颈动脉上刀尖的寒意、垃圾的腐烂味、光头的口臭汗臭、还有开始稀稀拉拉砸在破铁皮屋顶上的雨点声……统统压缩成一个焦点——那根蓝色的小秒针!跳一下!又跳一下!

11点59分05秒!

在光头那口大黄牙因为暴怒呲出来的瞬间,在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即将捅穿他血管的零点零一秒——

弗勒尔克脸上,居然扯出一个贼不正常的、带着点自嘲的抽筋似的笑容。

“行啊……”他声音平静得吓人,“不过……各位老哥,可能得再看一遍好戏喽?”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像是旧收音机开关的轻响从表盘底下传出。紧接着,一抹深得像幽冥地府、亮得如同鬼火的幽蓝光芒,猛地从他手腕那块破表盘上炸开!那光不刺眼,却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瞬间吞噬了秒针,并像一层诡异的液体一样,“哗啦”一下扫过整个视野!

光头的咆哮被掐断了!

世界,像被按了倒带键的录像带!

光头刺刀的动作嗖地被拽回去!

抵着脖子的寒气消失了!

往前冲的势头像被无形大手硬拽回原地!

瘦竹竿的蝴蝶刀眨眼收回了袖子!

大块头刚迈出的脚板子硬生生收了回去!

灭掉的路灯嗖地亮了!

几滴快掉到他脸上的雨点诡异地飞回了天上!

一切都在疯狂倒带!像个扯淡的梦!只有弗勒尔克的脑子,贼清醒!

十秒!稳稳当当地回到了刚才,那个光头刚说完客套话、还没彻底翻脸的时候。

“——手表看着不赖嘛,哥们儿……”光头那带着恶心的假笑刚刚堆了一半在脸上,瘦猴的刀还在那瞎比划——

但这次!弗勒尔克压根不给他们BB的机会!

“砰!!!哐当!!!哗啦啦——!”

光头的“哥们儿”俩字儿刚吐出来一半!弗勒尔克动了!快得像道闪电!左腿猛地后撤,整个人像个失控的保龄球,肩膀狠狠撞向旁边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绿漆掉了一半的大号铁皮垃圾桶!

“嗷——卧槽!”

“哎哟喂!”

“妈了个巴子!”

惊天动地的巨响!垃圾桶像个醉汉似的哀嚎着轰然倒地!里面的垃圾——馊汉堡、烂苹果核、啤酒罐、散发着不明怪味的纸袋子——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噼里啪啦糊了堵路的仨蠢货满头满脸满身!光头脚下一滑,“吧唧”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儿!瘦猴为了躲垃圾,一头撞墙上,眼冒金星!大块头反应快点,往后猛退……

世界一片混乱!这还没完!弗勒尔克撞垃圾桶用了吃奶的劲儿,惯性带着他朝巷口方向猛冲过去几步!而他冲向的目标,正好是巷子口挨墙根摆着的、那个卖热狗的三轮车摊子!

一个白人大胡子摊主,正哼着小曲儿擦他锃光瓦亮的不锈钢台面,琢磨着收摊回家抱媳妇呢。这动静差点把他心脏病吓出来!

“圣母玛利亚啊——我的老天爷!!!”

在他惊恐放大的眼珠子里,只看到一个黑影(主要就是刹不住车的弗勒尔克)狠狠撞在他台子上那罐刚拧开盖儿的、三升装的巨型黄芥末酱瓶子上!

噗——!!!

黄了吧唧、粘稠无比的芥末酱,如同火山岩浆喷射!形成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冲出了小巷!

巷口外面大马路上,一个穿着笔挺灰色阿玛尼西装、戴着同款呢子礼帽、皮鞋亮得能当镜子的高大男人,正皱着眉,一脸嫌弃地想绕开巷口这片污水横流的“贫民区”。他身后跟着俩穿着黑西装、一脸“生人勿近”的壮汉保镖。这派头,一看就是讲究人!人家恨不能离这破地方十万八千里!

然而,命运女神今晚上肯定是瞎了!

噗唧!

那坨粘稠、恶心、散发着辛辣酸味儿的黄色酱汁,无比精准!如同被上帝之手操控的导弹,结结实实、严丝合缝地——糊在了这位体面人从胸口到小腹!乃至丁字裤位置?!的昂贵西装正面上!!!连他那顶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呢子礼帽,都TM溅上了好几块醒目的黄点子!他手里夹着的、刚点上没多久的高级雪茄……也变成了一根裹满芥末酱的棒棒糖!

时间凝固了。

巷子里所有的噪音——打斗、咒骂、垃圾桶呻吟、摊主尖叫——统统摁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石化了。

屁股着地的光头忘了疼,傻了。

撞墙的瘦猴忘了晕,呆了。

大胡子摊主张着嘴,能塞进个鸡蛋。

弗勒尔克好不容易扶着墙站稳,心还在嗓子眼狂蹦野迪。等看清那倒霉蛋脸上如同被冰冻了十万年寒气的表情时……

嗡的一声!

弗勒尔克脑子一片空白,浑身血液瞬间冻成冰疙瘩!他认识这张脸!或者说,纽约街面上混的,没几个不认识这张脸!

卡洛·埃斯波西托!

这名字说出来都能砸出个坑!真正的狠人!纽约地下世界的活阎王之一!传说有次他一个小弟不小心把披萨油滴在他新买的法拉利座椅上,第二天人和车就一起沉了哈德逊河喂鱼!而此刻……他这套定制阿玛尼……估计能买下弗勒尔克十条命……

“完……完犊子了……”弗勒尔克从牙缝里挤出来半句,腿肚子开始转筋。

卡洛缓慢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那动作慢得让人窒息!先看胸前那摊面积堪比美国地图、还在缓缓下流的黄酱,再往下,扫过同样遭殃的西裤和锃亮皮鞋……最后,视线凝固在那顶沾满星星点点黄斑的礼帽上。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雨点砸在地面的声音都变得格外刺耳。他身后那俩黑西装保镖,眼神像刀子一样钉在弗勒尔克身上,右手已经毫不犹豫地伸进了西装内侧!光头、瘦猴、大块头此刻吓得都快尿了,动都不敢动。

终于,卡洛抬起了头。

那张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总是带着优雅微笑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暴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平静!雨水开始变大,冰凉的水珠混着芥末酱从他帽檐上流下来,像几条恶心的蚯蚓。

他那双眼睛,像毒蛇的竖瞳,穿过淅沥沥的雨幕,不带一丝温度,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弗勒尔克的脸。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不高,甚至有点轻,但在寂静的雨夜里,每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弗勒尔克的耳朵眼儿里:

“你……”停顿,一个足以让人心脏停跳的瞬间,“死定了。”

不是威胁。不是警告。是通知!一份来自地狱的、盖棺定论的通知书!

弗勒尔克浑身一个激灵!比刚才被刀架脖子上恐怖一万倍!他就想教训仨混混,怎么把这煞神给拉下水了?!

妈的!赌一把!

生死关头,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彻底崩了!弗勒尔克的手指快得拉出残影,几乎是同一时间,带着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再次死死按在了左手腕那块破西铁城的表冠上!冰凉的金属,是他最后的希望!

“等……等等!埃……埃斯波西托先生!”弗勒尔克干嚎出来,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脸上挤出个比哭丧还难看的假笑,“误会啊!纯粹是误会!要不……咱们……重来一次?!”他感觉自己像个在阎王殿门口跳踢踏舞的白痴!

话刚出口,在他死命摁下去的表冠下方,那块破旧不堪的表盘深处,一抹极其微弱的、幽灵般的深蓝光芒,如同最后的挣扎,急不可耐地一闪而逝。

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