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方知前事尽如尘

回到办公室,晓文跟老板说了联系的结果,老板却说下午要去总公司开会,要晓文改日再约。晓文又去打电话改时间,连说抱歉,严玉青说没关系,等她老板有空再来。放下电话,晓文整个下午对着一堆对帐单,没看进去一个字。她把目光移向窗外,12层的窗户望下去,车流络绎不绝,行人来去匆匆,金黄的夕阳挂在对面的高楼腰间,恍惚中八年前和陈枫在深圳的小梅沙游泳直到日落的情景重现眼前。

陈枫在长江边长大,又当过两年兵,水性体力都好,推着她的救生圈在海里游了一圈又一圈,两人好玩地互相泼水,头发不停地往下淌水,后来海水把她的眼睛都杀疼了,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陈枫抱着她游回来,给她包上毛巾,坐在树下一直抱着她坐到天黑,结果她居然靠着他睡着了。醒来时月亮都升起来了,而陈枫还是保持着一个姿势,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一瞬间晓文不知身在何处,竟觉得几十年的光阴就都这样在陈枫怀里溜走,两人已经携手走了一辈子似的。待她迷茫中看清楚陈枫的黑发和深情的眼神时,方醒悟过来原来一切仍是无法改变的现实,陈枫仍是别人的不可能分手的丈夫,自己仍是那个一厢情愿地做了第三者的可悲的女人。一时间,悲愤、痛苦、绝望一齐涌上心头,她猛地挣开陈枫往外跑。就听“哎呀”一声,她回头一看,陈枫正一跤摔在地下。他是想起身追晓文,可是一个姿势坐的太久腿麻了,还没站起来就摔下去了!他吃力地揉着腿,眼巴巴地看着晓文。晓文心一软,浴巾从肩上滑落下来。她走到陈枫身前,伸手拉起了他,心里知道,自己是没办法从他身边走开的了。

半年后晓文还是走开了,令她痛下决心的是手术台上那撕裂一般的痛苦。短短二十分钟时间她知道自己已没有什么可以再付出的了。当晚约了他出来,她在他的车子里哭了又哭,直到两眼干涩。他无言以对,默默地落泪。他何尝不知道晓文的真情,三年的时间,他就是没有勇气承诺一句。晓文也清楚地看出他的心意,爱情敌不过他对官位的热情。虽然可以携手去BJ登上长城,去丽江酒吧陶醉,去XJ的草原上骑马,但回到本地仍是要装成陌路。如同一次次冷水浇在晓文飞腾的爱焰上,从22到26岁,火焰渐渐熄灭。余热还在,但永远是在黑暗的角落闪烁,没有意义了。晓文走了,不再回头。

“文姐,领张收据。”中介业务部的张波惊醒了晓文,

“做什么美梦呢?”这些业务员个个说起话来都生冷不忌的。

“你才天天美梦不断呢。”公司呆了几年,晓文大体也都知道这些人的个性,都极之随意。顺口问了一句:

“你们老大怎么走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张波满不在乎地说,

“再说他不走我怎么有希望升呢?”

“哦,失敬失敬!哪天高升啊?”晓文把收据给他,拿出本子登记,让他签字。

“升了肯定请你吃饭嘛!别又不赏脸啊!”他龙飞凤舞地签上大名,走了。

晓文笑笑,唉!都是这么大言炎炎。人是走马灯似地换,业绩不见有起色。看这个新来的老大又有什么新招术吧。

下班晓文去搭公车,上了车她下意识地前后看看,没见什么熟人。回到家,东东的园车也刚到。东东一下了扑到妈妈怀里:“妈妈妈妈,赵老师今天给我两颗星星。”他指着额角头上的两颗星。

带着东东走回去,一路上跟邻居们打着招呼,走到门口小花园里,东东一眼看到隔壁的张茜,扔下书包就跟她去玩了。

晓文进了屋,妈妈都快做好饭了,香菇鸡汤的香味飘出来,晓文忍不住跑进厨房去,妈妈把她赶了出来,说:

“马上就好,别老是跟馋猫似的,东东还没回来呢?等他回来一起喝。”

看看六点多了,晓文站到阳台上叫东东回家吃饭,结果两个孩子一起跑上来。两个小家伙玩的要好,常常是一个跟着一个就跑到一家去了,茜茜比东东要大一岁,倒有点像个姐姐,时常会教育东东。

看到东东一头汗,晓文赶紧拿毛巾垫到他背后,茜茜先洗了手跑上桌坐好,还叫:

“东东快点,洗手要洗干净啊!”晓文不禁笑起来,问茜茜:“还在当班长吗?小朋友听你的吗?”

“当然了!”茜茜自豪地抬头回答,

“不听话我就掐他!”

吃完饭茜茜妈妈来把她接回家,东东拉着她不给走,两个人又嘀咕了好一阵子才分开,茜茜妈笑着说干脆多摆张床住这算了。

茜茜一走,东东的小手扯着晓文的手摇来摇去:

“妈妈妈妈给我讲故事!”东东的性格有些象女孩,在幼儿园也爱跟女孩玩,在家也从来都是爱缠着妈妈。这可真让晓文有点担心。

晚上妈妈带着东东睡了后,晓文照例拿出要考试的书来看,今年有妈妈来帮忙带东东,她想努力考多两门出来,所以天天晚上都看到很晚。这一行除去生孩子又带孩子休了快三年也差不多做了八年了,总是没什么大起色。天生对数字不敏感的晓文不止一次想转行,可是现在做哪一行都要考这证那证,自从考了一次报关证没考出来后,晓文也不再去动这个脑筋了。从小生活还算顺利的她对感情执着,对事业却从不上心。和陈枫分手后的晓文过了两年独来独往的日子,她像是悟了一样,从此收了心,认定平凡生活是目标,倒也真是照此生活了这些年。

可是这个晚上却看不进去,也没有照例呵欠连天,倒老是想起那个似乎已从记忆中淡出的陈枫。晓文惊讶地发现,八年的时间居然没有能把她一心想忘记的东西冲淡,现在从脑海深处拉出来的陈枫依然清晰如昨。这八年的努力生活倒像是空白一片。

都怪白天那杯可恶的咖啡!晓文终于找到了原因。她拿过手袋,把那张名片找出来,就是这个叫严玉清的家伙,最近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每天早晨搭公车都看到这个人,偏偏他又跟陈枫那么相似,让她忍不住每次都要多看他几眼,没想到这么巧合地认识了,才引出今天这杯咖啡。她本来是不必自寻烦恼的,生活本来像一个温暖的茧子包裹了她,她也乐在其中,突然这茧子被人扎了一个小洞,外面的冷风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晓文出了一会神,把书收了起来,躺在床上又折腾了半天。窗外一钩新月冷冷清清地看着她翻来覆去。最近是很少喝咖啡了,偶尔喝一次看来真是不太适应了。这样想着终于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