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的阳光斜斜切进办公室,温知正在核对城西那个项目的地质勘测报告。第17页第3行的土壤含水率数据有点眼熟,她翻出三年前江氏开发城东项目的旧档,果然——两处数据误差超过0.3%,按江叙的要求,这种精度需要重新勘测。
指尖在键盘上敲出“重新勘测申请”时,江叙的内线电话打了进来。“让张副总把苏氏的合作框架协议送进来。”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温知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比他平时上班时间晚了四十分钟。
她去张副总办公室取文件时,迎面撞上捧着咖啡的苏瑶。浅粉色连衣裙裙摆扫过温知的裤脚,苏瑶笑盈盈地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我给江叙带了燕窝粥,温特助要不要尝尝?”
保温桶的牌子是温知上周刚在江叙的购物车里看到的,当时她以为是给江母买的——江母有胃病,常年吃燕窝调理。指尖攥紧文件袋,温知低头避开她的视线:“谢谢苏小姐,我还有工作。”
推开总裁办公室门时,江叙正对着镜子系领带。他穿了件烟灰色西装,是温知上周根据他的肩宽改好的尺寸,领口处还别着她顺手换的新领针。听见动静,他头也没回:“放桌上。”
温知刚把文件放下,就见苏瑶从她身后挤进来,自然地接过江叙手里的领带:“还是我来吧,你总系不好温莎结。”
领带在苏瑶指间绕出漂亮的弧度,江叙垂眸看着她,眼底有温知从未见过的纵容。阳光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苏瑶的指甲涂着裸粉色甲油,和江叙西装口袋里露出的方巾颜色一模一样——那条方巾是温知昨天按他的要求准备的,说是“见重要客户”。
“对了江叙,”苏瑶忽然想起什么,“下午我们去看礼服,让温特助也一起吧?她眼光好,上次你那件深灰色西装,就是她挑的吧?”
江叙这才看向站在角落的温知,眉头微蹙:“她下午要处理城西的勘测报告。”
“可是...”
“听话。”江叙打断她,语气算不上温柔,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苏瑶嘟了嘟嘴,转身时故意撞了温知一下,保温桶里的粥晃出来,溅在温知的白衬衫上,烫得她瞬间绷紧了背。
“哎呀对不起温特助!”苏瑶夸张地惊呼,江叙却只是淡淡道:“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冷水拍在衬衫上,冰凉的触感压不住皮肤的灼痛。温知对着镜子扯了扯领口,看见锁骨处红了一小块。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继母发来的照片——弟弟站在留学中介门口,配文:“首付还差五十万,下周一之前必须到账。”
她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转身时撞见江叙站在洗手间门口。他手里拿着件新衬衫,是她放在茶水间备用的那件:“换上。”
“谢谢江总,不用了。”温知想绕开他,却被他攥住手腕。男人的指尖带着体温,烫得她像被火燎了一下。
“衬衫脏了影响工作形象。”他的语气硬邦邦的,却在她接过衬衫时补充了句,“胃药在你抽屉第二层,记得吃。”
这句突如其来的提醒,让温知刚压下去的委屈又冒了头。她攥着衬衫站在隔间里,想起三年前她急性肠胃炎住院,江叙也是这样,让助理送来了胃药,却没亲自来看过一眼。那时她安慰自己:他忙,记得就好。
回到办公室时,苏瑶已经离开了,桌上放着那碗燕窝粥。江叙正在看城西的报告,眉头拧成个川字:“这里的数据有问题?”
“是,需要重新勘测。”温知递上申请单,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回来。
江叙签完字,忽然抬头:“晚上有个酒局,苏瑶也去,你跟着。”
温知捏着申请单的指尖泛白:“我酒精过敏。”
“知道,你替我挡酒就行。”他低下头继续看文件,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她从大学起就知道他酒量差,每次酒局都是她提前准备好醒酒药,替他挡掉那些推不掉的杯盏。有次他喝多了,抓着她的手腕说:“温知,只有你在,我才敢多喝两杯。”
那句话,她记了三年。
下午重新勘测的团队发来现场视频,温知盯着屏幕上的钻孔机,忽然想起学生时代。那时她总在图书馆角落看江叙打球,他汗湿的球衣搭在看台上,她偷偷拿去洗了,晒干后叠得整整齐齐放回去,上面还别了张写着“晒干了”的便签。第二天,他打球时穿的还是那件球衣。
“温知。”江叙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苏瑶说生日宴想加个慈善拍卖环节,你去联系一下基金会。”
“好。”她打开通讯录,翻到慈善基金会的电话。号码是去年江叙母亲去世时存的,当时他让她以江氏名义捐了笔钱,备注是“江母生前常捐的机构”。
傍晚去酒局的路上,江叙接了个电话。是苏瑶的,她在那边撒娇:“我忘了带耳环,你让温特助帮我回家取一下好不好?”
江叙看了眼温知:“你去苏瑶公寓取一下,地址发你手机上。”
“可是酒局...”
“我先过去,你取完直接过来。”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
车在苏瑶公寓楼下停稳时,温知看着那栋江景豪宅,忽然想起自己住的出租屋。四十平米,在老城区的七楼,没有电梯,下雨时阳台还会漏水。她按苏瑶给的密码开了门,客厅茶几上摆着两只用过的红酒杯,其中一只杯口的口红印,和苏瑶今天涂的颜色一模一样。
卧室梳妆台上,那对珍珠耳环放在丝绒盒里,旁边还放着个首饰盒——里面躺着条男士领带,是江叙最喜欢的那个牌子,颜色和他今天系的那条同款。
温知拿起耳环的手顿了顿,指尖触到冰凉的珍珠,忽然觉得很累。她关上门离开时,电梯里的镜子映出她苍白的脸,衬衫领口的红痕还没消,像道无声的疤。
赶到酒局时,正撞见江叙替苏瑶挡酒。他仰头喝尽杯中的白酒,喉结滚动的弧度,和他每次替自己挡酒时一模一样。苏瑶笑着踮脚替他擦嘴角,动作亲昵得像排练过千百遍。
温知站在门口,忽然不想走过去了。
手机又震动,是银行发来的短信:继母刚取走了她卡上仅剩的十五万。余额显示:3,752.46元。
她望着包厢里推杯换盏的身影,江叙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朝门口看了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温知转身走进了安全通道。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熄灭,像她忽明忽暗的心。十年了,她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记得他所有的习惯,处理他所有的麻烦,甚至在他需要时,甘愿做那块随时可以被替换的背景板。
可机器人也会累的。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手里的珍珠耳环,忽然笑了。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温知深吸一口气,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该回去了,毕竟,她还需要这份工作,还需要赚钱,还没到能彻底转身的时刻。
只是那一步一步走回包厢的路,好像,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