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会意

1．概念

“会”的繁体字写作“會”，上面像食器的尖顶盖子（亼），其余像盛物的器具，里面装有食物（丷），整个字的造意为会合、集合。由此不难理解，“会意字”就是将两个或两个以上意义相关的字（有时是构字部件）组合在一起，从而产生新意义的造字法。例如，“日”“月”本是相互独立的两个字，让这两个在天地间共放光辉的字缔结姻，便产生了明亮的“明”字。又如，“男”字由“田”和“力”组合而成，“田”表示田地；“力”是古代掘地松土的农具“耒”的前身和简化写法，类似于现今尖头（单齿）木棒的延长版，但在其下距尖端不远的地方安有一使之深入土壤的脚踏横木。在男耕女织的社会中，致力于农田之事是体力强健的成年男子的专责，而且“男”字与“农”古音相近，当具同源关系，故以“力”从“田”的构形表达的恰是农业社会中男人的价值。

会意字是最能体现汉字精髓的一类字，要用心体会。可以这样说，如果汉字是中华民族的情感、智慧、思维之花，是信息系统整合之基石，那么会意字就是这些花朵中最绚丽的一朵，是这些基石中最有价值的一块。

2．种类及示例

会意字的种类说法不一。以下结合左民安先生编著的《汉字例话》观点，从同体、异体、改变形体、反文倒文四方面进行阐述。

（1）同体会意，即由两个或两个以上形体相同的字组成的重形字。例如，上下结构的“多”“哥”；左右结构的“棘”“雔（雠仇，本是成双作对的两只鸟，对等、匹配义，报复、冤仇是反训）；“品”字结构的“磊”“矗”；其他结构的“（jí，众口喧哗；又读léi，一种有机化合物）”“茻（mǎng，‘草莽’的初文）”等。这四种基本形式，最常见的是上下结构和左右结构。第四种结构，笔画繁多，比较生僻，且多数成为被取消的异体字和不规范字，使用频率最低。“品”字结构的，虽然不多，但饱含情趣和理趣，试举几例一同欣赏。

与五行相关的。“金”本来就代表财富，一上两下三“金”码在一起的“鑫（xīn）”字，当然是财源滚滚、财富兴盛的意思。独木不成林，丛“木”方曰“林”。“森”比“林”的“木”还多，自然表示树多茂密状或众多、繁密。“淼”从三“水”，“焱（yàn）”从三“火”，一个形容水大的样子，一个指火焰盛大。“垚（yáo）”从三“土”，《说文》释为“土高也”。

与动物相关的。“犇（bēn）”曾是“奔”的异体字，快跑义。“羴（shān）”是“膻”的异体字，指羊群或羊肉之类的气味。“鱻（xiān）”是“鲜”的异体字，用作名词，指生鱼；用作形容词，义为新鲜、鲜美、应时等。这三个字，现今基本不单独使用，只是作为饭店名或人名偶用。2013年颁布的《通用规范汉字表》将“犇（bēn）”的“身份转正”，成为可用于姓氏人名的规范字。“猋（biāo）”指多只狗狂奔，喻迅疾，一般也不单用，只作偏旁。“毳（cuì）”从三个“毛”，指鸟兽丛生的细绒毛，或由鸟兽的细绒毛加工而制成的毛织品。人体上的“毳毛”即寒毛，它代替人体传递冷热寒暑的细腻感觉，可称为“最敏感的汉字”。“赑”从三个“贝”。“贝”本指海贝，海贝小巧耐用，便于携带，同时易记数，好保存，古人也用它充当货币。俗话说“肉好吃，钱难挣”，挣钱（贝）需要实实在在地卖力气，故常形容用力的样子。传说龙生九子，赑屃（bì xì）为第六子，力大无比，形似龟，好负重，喜文字，旧时刻有文字的大石碑基座多雕成它的形状。

与人或人体相关的。古人把天、地、人称为“三才”，这正是老子所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真谛，所以“三”或“三”的倍数在古文献中总是指多数，有包括一切的意思。由三“人”重叠的“众”即表示很多人。三个“心”叠加组成的“惢（suǒ）”，本指疑虑、多疑。古又同“花蕊（ruǐ）”的“蕊”。

与自然景观、物质相关的。“磊”字以三“石”喻众石之累积。“晶”字中的“日”，既指太阳等，发光的星体，所以全字的本义以及衍生的各义项均没有离开光亮这个语源。

由上观之，同体会意，表达的意思大多明白如画，归纳起来有三点：一是同方向上引申，有数量增多、分量加重等正向提升的趋势，如“林、森”。二是相反方向上引申，有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况味，如“隹、雔”。三是互相碰撞，产生一个新的意义或变成一种新的东西，如“日、晶”。这说明，古人对积少成多、正反相对、新陈代谢等自然规律和客观现象的认识十分深刻，很早便具有唯物辩证、全面把握的哲学思想。

（2）异体会意，即由两个或两个以上形体不同的字组成的。例如，“信”字从人（亻）、从言，《说文》释为“诚也”。也就是说，“信”与“诚”是一个意思，指从人（亻）嘴里说出的话（言）一定要遵行、兑现（成）。这种构形表明，人无诚信而不立，从人口说出的话当如契约一样，真实而不欺。“信”是我国儒家主流精英文化倡导的五种伦常道德“仁、义、礼、智、信”之一，从古至今皆为立人做事之本。

此外，常见且有趣味的还有目（眼）中有水为“泪”，上不去下不来为“卡”，上小下大为“尖”，上小下土为“尘”，门一为“闩（shuān，横插在门后使门推不开的棍子）”，不正为“歪”，不用为“甭（béng）”，不好为“孬”，山高为“嵩（sōng）”，四方木为“楞”，力量弱小（少力）为“劣”，用大力气为“夯（hāng）”，一颗心忽上忽下很不安为“忐忑（tǎn tè）”等。

（3）改变形体会意，即用增减笔画改变字的形体来表达新的意思。例如，将“有”字里面的两笔挖掉，即河南、广东等地的方言字“冇（mǎo）”。“冇”的读音实际是“没有”的快读合音，故表示没有。

（4）反文倒文会意，即把一个字或反过来或倒过来写，从而产生新的意义。例如，“叵（p6）”是“可”的反文和“不可”的快读合音，所以表示不可。又如，甲骨文中正面站着的人为“大”，将其倒过来写就变成了“屰”。人大头朝下即倒逆不顺，故“屰”无论单用或作部件多表示不顺。

综上所述，会意字的组合方式交叉错综，纷繁多样，正因为如此很高产，比象形字、指事字数量多得多。应注意的是，会意字的部件会意时往往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学习会意字的关键在于要了解和掌握会意的原理，即由几个部件会意，是如何会意的，以免步入胡乱猜想的歧途。例如，“张”和“章”是同音姓氏，为了区别，人们习惯说“弓长张”和“立早章”。其实，从造字的角度看，说“弓长张”尚可，但“立早章”就不妥当了。因为“张”字虽然由“弓”和“长”组合而成，但“长（zhǎng）”亦表读音，是形声会意字。而“章”字由“音”和“十”组合而成，“音”指乐曲、音乐，“十”是屈指计数的最后一个数字，有终了、终止的内涵，两者组合在一起表示某段乐曲演奏完毕。换言之，称“章”为“音十章”更符合造字意图，“立早章”是对其形体结构的错误拆分。

3．主要作用

（1）会意字的各个部件具有很强的象形性，故通过“看图识字”或各部件之间的表意关系，往往能粗略地推敲出所表达的意图，望“字”生义。上文所列举的会意字无一例外都可印证。

（2）会意的造字功能较强，如果懂得它的构字原理，特别是知道怎样会意的，能避免和纠正写错别字。例如，有人常将“名片”和“明信片”混淆，其实只要了解和掌握“名”和“明”两个字的流衍，这个问题就会轻松搞定。“名”由“夕”和“口”会意而成。《说文》认为，人在夜晚（夕）相遇，看不清彼此的模样，需用嘴（口）报出自己的名，让对方知道，本指“自报其名”。泛指各种事物的名称、名字。中国是“名片”的故乡，西汉称作“谒”，东汉称作“刺”。古代削竹木以书姓名，后来“名、刺”合称。现今日本“名片”写作“名刺（めいし）”是我国唐朝遗语。大概到了明清，以上诸名逐渐改称“名片（或名帖）”。“名片”最初用简牍制成，纸张普及后才以纸为材料。上面写有姓名、职务、籍贯等，用来自我介绍。有时还要写上客气或问候的话。倘若是下级或晚辈谒见上级或长辈，同时送礼，则又写上所送钱财的数量。很显然，“名片”的“名”沿用的是“人名”一解。而“明”字本指明亮。“明信片”表示专供写信用的硬纸片，邮寄时不用另加信封，这个“明”意谓“公开、不隐蔽”，与“暗”相对，是明亮义的引申。如此泾渭分明的两个字，皆因各自的会意部件所赐，岂可搅混使用！

4．局限

（1）会意字的表意是造字者主观规定的，缺少客观标准，有很大的模糊性，如“休”字由“人（亻）”和“木”合成，本指人（亻）在树（木）下休息，但可能误解成“木”头“人（亻）”。

（2）会意字的表意作用，常被它的形体固定性所限制，容易失掉时效。如男子的“男”，其劳作不仅限于“田”里用“力”。

（3）会意字是合体，它利用象形字、指事字的排列组合，扩大了造字的范围和数量，但不能按类属系列造字，同时读音与组字也没有关联。因此，在有表音成分又可按类属批量造字的形声字普遍使用后，便退居次要地位，甚至有些原来是会意字的，也变成了形声字，或为同音字所代替。

《说文》中收录了1000余个会意字，比象形字和指事字多得多。直到现在，人们还用会意的方法创造简体汉字或方言字，如“灶”“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