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z老师的洞察

复读班的教室像一座破旧的监狱,墙壁斑驳,刻着“高考必胜”的标语和心形涂鸦,像一群囚徒的呐喊,试图在铁窗后寻找自由。粉笔灰在空气中漂浮,像青春的尘埃,落在每个人的肩上,沉甸甸地提醒我们:时间不等人。我坐在靠窗的座位,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洒进来,像一张破旧的纱幕,筛出斑驳的光影,照得我心烦意乱。诺基亚5310躺在桌上,屏幕暗着,像一块沉默的石头,昨晚周晓晴的QQ动态还在我脑子里打转:“背单词好累,晚安。”那张单词本的照片,配上她轻快的语气,像一记重拳,砸得我自惭形秽。她在努力往前跑,而我呢?还在操场上梦游,脑子里全是她的红色手绳和那粒甜得过分的玉米。

周一早上,我和周晓晴被分到一组值日,负责打扫教室。Z老师,张志强,42岁,军人出身,眼神像鹰,洞悉一切。他站在讲台上,拍拍手,语气像老江湖:“林然,晓晴,教室卫生交给你俩了,别偷懒。”我低头应了声“知道了”,心里却犯嘀咕:我这人,最讨厌守纪律,现在让我擦黑板扫地,简直是逼我去厕所抽烟。可周晓晴已经拿起扫帚,动作麻利,嘴里还哼着《七里香》的调子,像是这破教室里唯一的活气。我偷瞄她,她穿着白色T恤,袖口有点磨边,红色手绳在手腕上晃晃悠悠,像在跟我打招呼。我拿起抹布,假装擦黑板,实则在偷看她的背影,像一朵栀子花,安静得让人不敢靠近。

她突然抬头,撞上我的目光,掩嘴轻笑:“林然,你擦黑板跟画画似的,能不能认真点?”她的语气里带着促狭,像春风拂过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我脸一红,讪讪一笑:“这黑板太脏了,擦不干净。”她白了我一眼,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过来:“喏,赏你的,擦累了吧?”我接过水,假装夸张地说:“哟,班长还有这待遇?”她笑得更肆意了,眼睛弯成月牙,像在说:林然,你这点小聪明,瞒不过我。那一刻,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像点燃了一支红塔山,烧得炽热,却不知何时会化成灰烬。喜欢一个人,真是件麻烦事,明知道她有男友,还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值日结束,我们坐在教室后排休息。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像在低语什么秘密。我试探着问:“晓晴,你复read累不累?”她愣了愣,收起笑,眼神有点复杂:“累啊,但我没退路。家里条件一般,考不上好大学,我爸妈得急死。”她顿了顿,又笑:“你呢?体育生不是挺轻松的吗?”我苦笑:“轻松个屁,训练累得像狗,文化课还得硬着头皮啃。”她点点头,没再追问,可我却在想:她说得轻巧,可那句“没退路”像刀,扎进我心底。我突然想起鲁迅在《呐喊》里写的那句:“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可我们的路呢?是考大学,还是被命运推着走?我不知道,只觉得她的笑,像一盏灯,照亮了我的迷雾,却也让我更看不清前路。

Z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教室门口,靠着门框,眼神扫过我们,像在看两块未雕琢的璞玉。他点燃一支烟,吐了个烟圈,语气平静却穿透力极强:“林然,你文化课得抓紧了,体育成绩再好,没文化课撑着,也上不了好学校。”我低头应了声“知道了”,心里却不服:文化课?那堆公式和单词,比训练场上的哑铃还重。可Z老师的眼神,像刀子,剥开我的伪装,直刺心底。他又看向周晓晴:“晓晴,你也别太拼,身体要紧。”她笑着点点头,语气轻快:“放心,Z老师,我扛得住。”Z老师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可他的背影,像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突然想起J.D. Salinger在《The Catcher in the Rye》里写的那句:“I’m standing on the edge of some crazy cliff. What I have to do, I have to catch everybody if they start to go over the cliff.”(我站在某个疯狂的悬崖边上,我得做的,是抓住那些要掉下去的人。)Z老师,像个守崖人,想抓住我们这些在青春悬崖边摇晃的家伙,可我呢?我连自己都抓不住。

晚自习,我坐在最后一排,盯着课本发呆。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写公式,粉笔吱吱作响,像在刮我的神经。我偷瞄周晓晴,她正低头背单词,笔尖在笔记本上飞舞,像在跟时间赛跑。她的认真,像一面镜子,照出我的散漫与自卑。我掏出手机,刷到她的QQ空间,她刚发了条动态:一张新手机的照片,诺基亚5610,滑盖的,红色,配文“新手机get,开心!”下面一堆留言:“女神好有钱!”“晓晴你真会挑!”我点了赞,心却酸得像吞了颗柠檬。20块的手机壳她都秀得像奢侈品,现在换了个几百块的手机,更是高调得刺眼。我摸了摸兜里的几十块生活费,苦笑:消费主义的野草,已经钻进我们这群复read生的心,像毒藤,缠得人喘不过气。2008年,这座小城还在用功能机,淘宝刚兴起,年轻人开始用手机、QQ空间包装自己,假装活得比别人体面。可我们呢?不过是群被高考绑架的loser,拿什么跟这世界较劲?

下课后,我叫上小胖去厕所抽烟。厕所像个破败的堡垒,墙上满是涂鸦:骂老师的,表白的,还有画得歪七扭八的漫画,像青春的残骸,散落一地。小胖点燃一支烟,递给我,吐了个烟圈:“然哥,晓晴换新手机了,你看没?诺基亚5610,红色,贼拉风!”我吸了口烟,呛得咳了两声,苦笑:“看了,她那手机比我的命还贵。”小胖嘿嘿一笑:“我昨天在网吧充了50块,买了个游戏皮肤,帅爆了!你也整一个?”我摇摇头,心想:50块够我吃一周的饭,这家伙真舍得。可话没出口,我又想起周晓晴那条动态,红色手机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像在嘲笑我的寒酸。人啊,就是这样,永远不满足,永远觉得自己活得不够体面。

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像在看自己龟裂的青春。父母的期望像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昨晚母亲又打电话,絮叨:“林然,你得争气,考个好大学,不然我们老两口这辈子白干了。”她的声音里满是阶层焦虑,像在说,考不上大学,我就只能跟父亲一样,去厂里拧螺丝,过一辈子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可我呢?我连自己的方向都找不到,谈什么争气?复读班的压力像一张网,网住了我们这群失败者,每个人都在挣扎,却没人知道出口在哪儿。

我点燃一支红塔山,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它在灯光下散开,像我的梦想,虚幻又易碎。青春是什么?是迷雾,遮住了方向,让你忍不住一头扎进去,哪怕明知前面是火。我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周晓晴递水时的笑,还有那根红色手绳晃动的画面。喜欢一个人,就像在迷雾中追逐一盏灯,温暖却虚幻。我不知道,这盏灯会带我去哪儿,只知道,我已经开始沉沦。窗外的梧桐叶落了一地,像在预示一场无声的告别。我突然想起鲁迅在《朝花夕拾》里写的那句:“人生如一束花,仔细观赏,才能看到它的美丽;但仔细观赏,也会看到它的瑕疵。”周晓晴的笑,是我青春的花,美丽得刺眼,瑕疵却扎心。她的新手机,她的认真,她的男友,都是我触不到的瑕疵,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夜色更深了,狗吠声断续传来,像这座城市的低语,提醒我别陷得太深。可我已经感觉,自己像个溺水的人,抓着周晓晴的笑当救命稻草,却不知道这稻草会不会让我沉得更深。我关掉手机,盯着天花板,试图让自己睡去,可心底那团火还在烧,烧得我睡不着。明天是新的一天,我得擦黑板,背单词,还得面对Z老师的眼神。可我呢?我连自己的路都找不到,谈什么高考?谈什么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