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漱颔首:“是孙女冒失了,以后会多注意的。正好祖母问起,孙女都斗胆说实话。孙女原想着都是当了几十年差的老妈子,做事应该十分妥帖才对。明知我才退了高热,结果烧个热水还烧成温水,想来是觉得孙女我烧得不够久。也不知是她们平时这般懒惰惯了,还是瞧着我一个孤女住在后院好糊弄。又兴许是外面兵荒马乱的,买不着柴薪。柴火不大够,没有足够的柴火烧水。再者仆人们都跟在主子面前耀武扬威,想来也是攀了谁家高枝准备当凤凰了。婶娘做为谢宅的当家主母,管的事太多忙不过来,才让这些恶奴欺主。想我娘在时,肯定不会纵容这些恶奴的。”
一番话下来,老夫人竟不知如何反驳。
明里说是恶奴欺主,实则是说二媳妇御下不严,比不上大媳妇在世时家风严谨。
句句都是针尖,老夫人却不能说她个不是。
片刻后老夫人才慢悠悠地开口:“这些恶奴是应该惩治一下。不过这些事不应该你来做,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做的。要是传出去说你一个待嫁姑娘脾性不好,怕是以后在婆家难处。你知道的,赵家那可是比谢家更为讲究的名门大户,最重人的品性与礼节。”
谢漱谦卑:“孙女受教了。”
老夫人道:“你的安也请了,老身也累了。你且回吧,好好养身体才是要紧的。眼看你要出孝,与赵家婚事也提上日程。不日崔夫人上门瞧见你这个样子怕是觉得我们苛待你了。”
谢漱回:“二婶与祖母待我甚好,是我身子本来就不好。那孙女告辞,明日再来请安。”
谢漱行礼道别,转身出门。
等到谢漱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老夫人浑浊的眼睛亮了:“大姑娘的性子居然也有强硬的这一天,看来杨氏当年还是教了她一些东西。只是没有逼到绝处,她不会反抗。这次是二媳妇操之过及了。”
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周婆婆道:“二夫人也是一心替三姑娘着想,眼瞧着大姑娘孝期将过,崔氏又一心只想迎娶大姑娘。二夫人也是不得已才替三姑娘谋划。”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老二是从我肚子里滚出来的,我难道不想他们家好?以前老大在的时候本就与我不亲,但的确是个人才。谢家也指望着他能重振门楣。可惜天不假年,那么年轻就去了。老二性子又实诚,难以当担大任。留下这么大家子靠我一个老婆子操持,我也不得不为小辈们打算呀。大姑娘身子弱,性子软,去了崔家那个大染缸怕也是个受欺负的份。三姑娘倒伶俐,嘴巴又甜,过去也能过得好些。若是能扶持一下她的兄弟,也不枉我这么费心替她谋划。”
周婆婆垂目:“二爷与二夫人会体谅你的良苦用心的。”
谢漱才走不久,罗氏便气势汹汹来到春晖堂。一袭湖绿色大衫,绣着富丽的深红色芍药。
孙婆婆直接就让她进院子。
“儿媳给母亲请安!”
老夫人神色不动:“阿泠的病可好些了?”
罗氏道:“已大好,明日便可来与母亲请安。”
“今日赵家才送来帖子,说是过两天又要上门。”
罗氏有些慌乱:“崔夫人是要来议亲吗?”
老夫人点点头:“赵家来难道还有别的事?崔夫人盘算着这个月二十就是大姑娘出孝的日子,所以想及早把婚事定下来。”
罗氏惊讶:“这么快?”
老夫人点点头:“听说他们家庶长子要陪着老太爷一起出去游历。赵老爷是个庸碌之辈,当个赵家的守成之主已经是顶天。而赵老太爷却十分喜欢庶长子的聪慧,所以把族长之位传给赵老爷,自己带着孙子去游山玩水。赵老爷成了族长,赵二公子自然就是下一任族长。赵家的意思是趁着赵老爷继任族长之位,就一起把赵二公子的婚事风风光光办了,这也算是给自己挣些体面。”
罗氏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刚才听郝妈说大姑娘已无大碍,还在守门婆子面前耍了一把大小姐的威风。还来您这请了安……”
老夫人不听她的嘀咕这些小事:“你知道为何赵老太爷也不过花甲之年就要辞官归隐?”
男人们之间的事罗氏向来不大关心:“儿媳不知。”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新皇继位,根基不稳。而赵老太爷扶持过先帝,新帝忌惮。若赵老太爷没这点觉悟,赵家也不像如今这般招人眼热。急流勇退才是明智之举。”
罗氏这才想起前几年赵家因为从龙之功整个赵家都水涨船高,可是先帝命不好,不过几年就驾崩。
大臣们又推举了先帝的堂弟继位为新皇。新皇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没有理政能力,身边就围绕着的一群讨好的宦官内侍,外有手持兵权的何大将军。而当赵老太爷身为礼部尚书,当初坚决拥护先帝登基,早与新皇有了隔阂。所以清算是迟早的事,赵老太爷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明智决定退出朝堂。
“所以赵家想早点与我们谢家结成姻亲,是想给赵家多拉拢一些力量?”
老夫人点点头:“我们谢氏一族族长谢珩就是新皇登位时出过大力的。”
罗氏听过谢珩的名字,虽然他们这一支已经远支,平素往来倒是不多。但是大老爷谢执与夫君谢持能够先生当上太守,少不了谢珩在其中斡旋。
大家族都是要相互扶持的,朝廷内要有人说话,朝野要有人办事。整个宗族的都要死死地绑在一起才有力量。
逢年过节,家里也会筹备些土仪送入洛都谢府。只是路途遥远,平时只有当家的人才有机会入洛都。
说白了赵郡谢家能有今天,全依赖着谢珩这位族长。
难怪大房没出事之前那时谢漱已经十五岁,完全可以谈婚论嫁。本来热孝可以成婚,杨氏病时也催促赵家完婚,算是能走个安心。
可是当时赵家风头正盛,赵家推辞说不着急,尽孝要紧。
当时坊间还说赵家要给自己的嫡子找个洛都高门贵女呢,看不上谢漱这个失怙的孤女。
哪知时移世易。以前是看不上,现在是求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