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那一段新接的课,我感觉有点小开心,一是因为挣了点预料之外的小钱,二是因为那个音乐生的物理出奇的好教,思维清晰,知识转化能力超强。
一堂上下来,很有成就感。
高高兴兴骑上小电驴,在暮色中匆匆往家赶。
今天的红绿灯特别多,一个接一个,给我烦到不行。在南西口高架桥下面的那个红绿灯时间尤其长,长达一分钟。
我坐在小电驴上,看着如潮水般向前涌的车流与人流,心下感慨。
这芸芸众生里,我们是什么?好像什么都不是,在这如潮水般的人流中,我感觉到自己渺小几乎不可见,在每个人眼里都没有我的存在,我们的存在只在我们自己的眼里。
这么想的时候,忽然觉得莫名其妙的虚无,空洞,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正胡思乱想,电话来了,一看屏幕,我觉得又烦但是又不敢太过轻慢。
电话是疯子打来的,我挂掉,在微信上敲了俩字:啥事?
疯子:药店里全是老了老的,以前还有小姑娘多。
我:什么鬼?
疯子:小姑娘都被老奶挤走了。
作为姐姐,我太了解疯子了,他无非是在抱怨,一定是又遇到什么事儿了。这一老一小的说法,一看就是对老人没啥好指向。
盲猜,他大约是在工作中遇到了老职工的同台对垒败下阵来,便在这里阴阳怪气。
对于他的抱怨,我觉得有点烦。
依稀记得自己大学毕业刚进入职场时,经历的问题也差不多,但我的逻辑与他不一样,我感受更多的是人际关系的压力,我害怕那种三五成群在一起叽叽咕咕的。
疯子的逻辑是老人占了新人的饭碗,新人之所以无法生存,是因为老人霸占着位子或是机会。
对于他的一腔怨愤,我没好气地回了两句怼他的话,大意是他不要成天没事找事儿。
这下子,他生气了,问我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我,没有心情与他好好说话。他看问题的立场永远是别人的错,别人的问题,每次都是,我都听烦了,希望他能讲点新鲜的事儿。
然而,那恰恰是他的愤怒点。
有的时候我也反思,都说5岁就代沟了,我们相关了10岁,这都两代沟了。静下心来仔细想,我们毕业那会儿,找工作的难度真的比现在容易,不容易的是在职场中,人性的复杂从来都没有消停过。
疯子换了无数份工作了,至今没有一份超过3000的,不仅如此,好像现在除了外卖与销售,也没有什么他能想象得到的正经工作。
外卖他是坚决不干的,理由他没有说过,反正你不能和他交流这事儿。
销售几乎是他唯的选项。
前些日子在一家保健品公司,他很得意地告诉我,公司去了一位上财的大学生,和他们一样,需要在烈日下发传单。
结果,那个大学生站了三个小时就跑了,反正就是三个小时候人就无影无踪了,跟老板都没有打一个招呼就跑了。
疯子的言下之意,看看,现在工作难找吧,连上财的都来和他们抢饭吃了。从这个角度讲,他呈现的的确是一个客观事实。
当下,有很多工作原来是由这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来做的,但AI的出现,大多都替代了,对于资本家而言,AI的复制能力所带来的低成本一定是他们追逐的。
我看一些所谓的专家在分析工业革命对传统工业的冲击,以致于让大量工人失业,所以对于科技与AI的快速发展大可不必忧虑。
是的,专家们都说得很对,但专家们最应该解决的是我们整个社会的认知问题,以及研究如何让我们在无法与机器的生产效能相比时,人类的获得幸福感的出路在哪里。
这可能是一代科技发展的炮灰,但回到个体,这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实实在在的生命体。
资本只讲物质进项的多寡,从来不考量人类的生存价值。
可是,专家们却不认认真真地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他们还配称之为专家吗?永远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来糊弄人,真的是可气。
经由疯子他们的曲折命运,我深深感到活着的一种无力。
但无论如何,我也不认同疯子的看法,职场对于老人来说更加不容易,前面经历过种种艰辛与积累,后面并不是不可以躺平了,竞争与压力是永远存在的。
何况,在资本面前,在社会机器面前,人类永远是渺小的,当你对资本毫无价值时,无论你是新人还是老人,面临的都是滚蛋的命运。
他,他们,我,我们,都一样。
并且,疯子不知道的是,职场,并非新人就是弱者,我看到也有很多新人比我们更纯粹,更逐利,只要有利益,他们从来毫不犹豫。
所以,疯子的失败,不是因为他年轻,是因为他简单。
比如,我今天去的这家机构,老板比我还小几岁,也就是说比疯子也大不了几岁,但其老练与沉稳连我都无法追上。
就像我说的纯粹,他真的是非常纯粹,如果你有价值,他对你至少点个头。如果你没有价值,他是连招呼都不会跟你打的。
我刚进门的时候,大约看到我的长相不美,穿得也不好,而且太瘦了,他几乎对我连个笑容都没有,连正眼都不看你一眼。
或者,他还在心里抱怨那个介绍我过来的老师,心想,这是弄了个什么玩意儿过来上课。
可是,当学生很认真地与我互动,表现出相当接纳的态度时,他终于看了我一眼,表情比刚刚稍稍温和了一点点。
我不觉得那是傲慢,那是纯粹,一种生意伯纯粹。
按理说,像他这样以学科起家的小机构老板,应该是有点情怀的,但我最初的理解是不对的,他只是有教书这个技能,但他确乎就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商人,不说唯利是图那一点,只说,你在他眼里只是个使用的工具而已,除此之外,你没有任何生物学,人类学的属性。
这个年轻的老板让我看到了与疯子完全不一样的另一面。
疯子,有才华却简单得与年龄不相符。
老板,年轻却精明得与年龄不相称,我自弗不如。
学生说,这个老板是个流动的能量场,我却觉得他是个奔跑的印钞机。
而疯子,是那只刚刚起飞的风筝,还没有飞高,就被绊在了树枝上,只能急在那千缠万绕中哇哇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