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夏之熙

“欸?妤熙回来了呀!”禹萱按照惯例对着妤熙打着招呼。

妤熙似乎也就是很平常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朝着楼梯走了上去,似乎要直接回到房间里。我也在自己的房门口看到了她,但似乎她并没有看到我。

她本该红润的脸上却略显苍白,眼圈也是红红的一片。

“小熙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又去警察局了。”我握紧自己屋子的门把手,但心头一紧:“我应该去看看她吧……至少,安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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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妤熙?你还好吗?”

她的屋子里面一片漆黑,窗帘也紧闭着,不过这些都是她的习惯。跟禹萱害怕黑暗相反,妤熙似乎更喜欢阴暗,就像是吸血鬼一般。但也不是绝对的,一旦外面是晴朗的夏天,她还是会喜欢在窗子旁边沐浴着暖阳。

虽然窗帘没有拉开,但我能看清楚趴在床上的那个披散着头发的妤熙。

她连衣服都没换,还穿着出门时的那一件衬衣和过膝的裙子。与其说是放松地趴在床上,不如说是直接瘫倒在床上,两条腿都不在同一水平面,一条腿耷拉在床边,另一条腿的脚都已经挨到了地板上。

妤熙的身材虽然修长,但是个头并没有禹萱高,身高只有165厘米,而体重则比禹萱要重上不少,这也就表明跟禹萱的瘦弱不同,妤熙她身上相对有一些肉肉的,但又不是胖,毕竟总体体重也只有102斤。

听到我的话,她这才把身子转了过来轻声说道:“我没事。”

“又去公安局了?”我拉开她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说道。

妤熙点了点头,然后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我的语气很轻柔。每次单独面对妤熙的时候,我都会用这种语气,因为妤熙只有在这种氛围之下,似乎才更愿意多说一些心里话。

妤熙摇了摇头,她没有看着我,而是独自皱了皱眉,然后又咬了咬牙,嘴唇也在微微颤抖着,过了几秒之后才开口说道:“还是那样……跟上次一样。只追溯到我出生的地方……”

她一反常态地走到了窗前,慢慢拉开了窗帘,任凭一束刺眼的阳光照到她的脸上,不由得伸手挡住脸。

炎热的夏天,似乎更能激起她的记忆。

“你说过你最喜欢夏天了。”我走到她的身边,跟着她一起看向了窗外,我的左手也轻轻地放到了她的肩上。

我能感受到她全身抖了一下,似乎有一秒的抵触,但很快她也适应了我在她身边,但身子却向离我更远一点的方向倾斜了一点。

“是的,耀眼的阳光下,有很多的回忆。”妤熙脸上并没有很明显的表情,但两只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

老实说,东方妤熙她,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

大约八年前,也是禹萱她住院的第三个年头,在老爸的带领下,我来到了天成市郊区的一处孤儿院。

“东方总裁,我代表孤儿院全体成员感谢您能领养一位可怜的孩子……只是您确定要领养哪一个了吗?”孤儿院院长出门迎接我们,然后带着我们一起走进了那所天成山间的孤儿院。

“我还是认为,要亲自跟孩子们见一见,这样才能做决定。”老爸还是那样的冷酷地走在前面说道:“只是一些文件,没有任何意义。”

很多男孩女孩在见到我们之后都纷纷围了上来。尽管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但是他们知道如果我们选中了自己,那么自己的未来肯定会发生变化了吧。

院子里的孩子几乎都跟我年龄相仿,这让我感到很奇怪,但是看着面前的所有人,我脑海中浮现的却只是两年没见的禹萱的身影。这两年我已经在尽力不让自己想起她了。因为老爸从来不允许我提起她,唯一一次提起她时就遭到了老爸的责骂。

“天天想着她有用吗?你就当她死了!不要再想着她了!!”

老爸严厉的样子就好像要把我吃掉一般,他似乎就想让我认定妹妹已经不在了,让我赶紧忘掉她一样。

从那以后,我跟老爸的关系也逐渐变得忽冷忽热……

小孩子们都很活泼,自我介绍都很让人喜爱,老爸似乎已经没法做决定了。但我并不对那些可能成为兄弟姐妹的孩子们感兴趣,而是很随便地朝着夏日炎热的阳光望去,而跟我一起望向那边的,还有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子。

她似乎很孤独,因为没有人跟她说话,她似乎也很绝望,因为她对我们找一个孩子来领养的这件事一点都不上心,她只是一个人沐浴着阳光,随着一束微风吹过,她耳旁的长发飘扬在半空中。

“她,感觉有点像……”我自言自语道,然后不由自主地走向了窗边,站在她的身旁。

女孩并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感到惊讶和腼腆,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暖阳轻轻地说道:“你喜欢夏天吗。”

“我……”我看着她的脸,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我不喜欢夏天,因为那个夏天我既没有保护好我必须保护的妹妹,又没有保护好爱我的妈妈,她们都纷纷离我而去,甚至两人都什么也没有留下,哪怕是最后一面。

女孩看着我难过的表情,自己也变得泪眼汪汪,但她还是继续说着像是安慰着我的话:“和我一样,但是我还没有放弃。”

女孩的话给了我一点小小的心灵震撼。放弃,我可能正在慢慢放弃希望了吧,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女孩正在执着些什么,但是她的这句话却说得这么有力量。

“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我看着这个女孩,一脸坚定地开口说道。

“我也不知道,她们叫我小熙。”女孩把眼泪强忍了回去,然后轻声地回答着我说的话。

那是一年的炎夏,是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也是令她印象深刻的其中一个夏天。

“谢谢。”妤熙慢慢拉上了窗帘,然后对着我勉强地笑了笑后说道:“谢谢哥哥能陪我沐浴阳光。”

“只要你能平复心情,这都是我作为哥哥应该做的。”我拉着她慢慢回到了床边,然后对着她笑了笑说道。

妤熙突然从我背后轻轻抱住了我,把脸也贴到了我的背后,一动不动。我也很顺从她的动作,也一动不动地迎合着她。

“这样,我能稍微放松一些。”妤熙轻声说道,然后侧过脸长长地舒一口气。

禹萱也在门口看着我俩,虽然心里突然一紧,但作为大姐的她也十分理解这个妹妹的烦恼。

所以她看到这一幕倒是独自宽慰地笑了笑,然后慢慢掩上了房门。妤熙似乎也感受到了门外的人,不由得慌忙放开了双手。

“你这么喜欢夏天,为什么还要把窗帘全都拉上呢?”我看着一脸担忧的妤熙,不由得奇怪地问出了这个已经问了很多次的问题。

果不其然,她这一次又没有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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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该吃饭了。”妤熙敲了几下,然后伸手打开了房门说道。

我在这时候也正好把拆掉的主机重新组装完成,看着按下开机键时主机的风扇随之转了起来,旁边的灯光也随之亮起后,我才得以放松地说道:“电脑组装好了,我吃完饭就搬到书房,你们几个以后想用了直接去书房就行了。”

“辛苦了。”妤熙听我把话说完,然后继续开口回答道。

“走了走了,吃饭了!!”我从她身后推着她走出了房间。妤熙两只眼睛都不由得睁大了起来,想要摆脱我的手却又抵不过我的力气。

餐桌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欢快,但这个也主要是因为有洛霜这个活宝。妤熙似乎也还是并不太喜欢加入其中,所以她也只是在某些谈论到自己的话题时稍微笑一下,其余时间都是在看着小说安静地吃饭。

我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餐桌氛围了,但我还是想让妤熙多活动活动,所以我直接就开口问向洛霜说道:“阿霜你下午是不是要去买东西?应该东西很多吧,带着你二姐一起去。”

“买东西哇……哦!是啊!二姐~~你愿意帮我嘛!我拿着那~么多东西,好累~好累哟!”洛霜先是一愣,但也很快明白了我的用意,连忙顺着我的话说下去。

虽然洛霜有时候有些笨手笨脚,但是说实话,我很庆幸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妹妹。禹萱脸上也露出了宽慰的表情。

“妤熙也多出去走走,别老在屋子里看小说了。”禹萱也夹了一片肉片送到嘴里,然后边嚼边微微笑着说道。

“嗯。”妤熙点了点头,然后把最后一口米饭吃完,便站起身回到了厨房。

洛霜看到之后似乎有些着急,赶紧把碗里的米饭扒完,然后也站起身跑向了厨房:“二姐,我也吃完了!!”然后差点被厨房的门槛给绊倒,还好前面有妤熙扶住了她。

禹萱看着两个活泼的妹妹,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起来说道:“哥哥,两个妹妹真的都活力四射呢,这样显得我像是老阿姨一般。”她边说边轻轻咬了咬筷子。

“她们比我们小不了多少,特别是妤熙,只比我们小了两个月。”我慢慢吃着饭,然后把一块肉夹给了禹萱说道。

“是啊,我第一次看到她时,我还以为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我呢!但等我跟她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发现她跟我又完全不一样。”禹萱看着厨房的方向,用很慢而又很温柔的语气说道。

“当时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她们呢。”我看着禹萱略显红润的脸,跟那个时候苍白微黄的脸完全不一样了。

洛霜从厨房跑了出来,然后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水,结果一不小心甩到了禹萱的脸上,她赶紧过来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大姐……我给你擦擦……”她伸手就擦向了禹萱的脸,但似乎水越擦越多。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我的手上……”洛霜抱歉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结果也弄得自己脸上都是水珠。

“行啦阿霜,快擦擦脸吧!”禹萱倒是十分宽容她,抽一节卫生纸先帮洛霜擦了擦脸,而不是先给自己擦。

我虽然并不感到惊讶,但脸上也露出了跟刚刚禹萱一模一样的欣慰的笑容。

“走吧。”妤熙也擦干了手之后从厨房走出来,然后对着洛霜平静地开口说道。

洛霜也很兴奋地披上了衣服,然后对着我俩说道:“哥,大姐!我们走咯!有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

“就怕你听不到!”我打趣一般地对着她说道。

“没事!有二姐呢!!”她一把拉住了妤熙,然后伸手搂了搂她的肩膀。

不得不说,一米六五的妤熙在一米七八的洛霜身前更像一个“妹妹”。妤熙也没有反抗她,而是对着我和禹萱微微点了点头。

外面夏日炎炎,这对妤熙来说估计又是一个愉快的下午。

“跟小霜的乐观向上相比,小熙她总是感觉低落一些。”禹萱靠在靠背上,看着大门的方向说道:“哥哥,昨天下午,她又去了吗?”

“是的,不过没有什么好消息,还是那样。”我吃完了饭,端起桌子上的空盘子走向了厨房。

“自从上个月有了一点消息之后,她三天两头就想要去公安局一趟。”禹萱说着说着声音就慢慢低了下去:“她还是放不下她的亲生父母呀,不过也是啊,是我我也放不下……”

我把空盘子放进了洗碗机,关上舱门后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禹萱,你又想要伤心了吗?”

“我……我有点忍不住……对不起……”禹萱抽泣了几声,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妤熙她很小没有记事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已经离开她了,留给她的只有那一块绿色的水滴状的水晶挂坠,只可惜那个挂坠也有了一道浅浅的裂痕。

“我们东方家领养你了,马上手续就可以办,你的新名字叫东方妤熙。成为我们家人,你得保证一点,那就是你永远都是东方家的人,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后悔,永远都要想着这个家!”老爸还是如此的不留情面,他的话就是想让妤熙忘掉过去,永远地成为他的女儿。

“能成为爸爸的女儿,我很感激,我发誓永远不会背叛这个家。”

这是妤熙当年的承诺,但她的心事,也只有我才知道。

“你不想你的爸爸妈妈吗?”我看着坐在床上的小妤熙,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谁,我也不会去想念她。”小妤熙咬了咬嘴唇,迟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但是……但是请你允许我追查我的爸爸妈妈,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可以吗?哥哥……”

那是她第一次称呼我为哥哥,但也只是称呼,我一直觉得那并不是她在心底里把我当做她的哥哥。

你很难想象,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妤熙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是很难想象,妤熙她已经坚持了这件事七年之久。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从那个窗边沐浴阳光的女孩逐渐长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但她的心愿却依旧没有变化。

我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可能是对亲生父母的执念吧。我没有办法问她,也很难走进她的内心,这也是我觉得我作为哥哥最对不起她的事情。

但是对于禹萱的痛,我能够感同身受。对我来说,这份痛苦,我比她更早获得,因为在她住院时我已经接受了这个噩耗;对她来说,这份痛苦,她比我更加深刻,因为她醒来之后连母亲的一面都没有见到。

我不愿意提及母亲的离去,因为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这个家,妹妹们的精神支柱,已经不知不觉从爸爸身上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然后重新走出了厨房。

禹萱她已经把餐桌擦得光亮如新,看到我走了出来,她也对着我咧嘴笑了笑……

就好像刚刚的那份回忆的痛苦已经消散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