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古代医家运用金石类药的经验

张仲景在《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中对金石类药有较多记载。他善于运用金石类药治疗各种外感热病和内伤杂病。如热证用生石膏——白虎汤治疗阳明高热，麻杏甘石汤治疗肺热咳喘；血证用芒硝——桃核承气汤治疗瘀热互结；脱证用龙骨——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治疗阳脱，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治疗热病误灸而导致的厥脱；痛证用芒硝、滑石、赤石脂——大黄牡丹皮汤治疗肠痈腹痛，大陷胸汤治疗水热互结之胸痛，滑石白鱼散治疗尿急尿痛，乌头赤石脂丸治疗胸痹心痛。

对于神志疾病，张仲景擅长使用辛苦、寒凉、重坠的金石类药治疗虚烦、百合病、癫狂痫、中风等。例如，虚烦用石膏——竹皮大丸治产后虚热、心烦不安、恶心呕吐；百合病用滑石、赭石——滑石代赭汤治百合病误下后心下痞、噫气不除，百合滑石散治百合病邪郁日久、发热小便赤涩；癫狂痫用龙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用龙骨镇惊降逆坠痰，风引汤用龙骨、寒水石、滑石、赤石脂、白石脂、紫石英、石膏祛风泄热、镇惊止痉以治疗风痰闭窍的癫痫；中风用矾石——侯氏黑散用矾石胜湿除痰治疗中风；疳虫蚀齿用雄黄、葶苈等分研末，头风病用头风摩散（附子、食盐等分研末）。

孙思邈也广泛应用金石类药，如《千金翼方》专列“玉石部”，其中上品22味，中品29味，下品31味。他在许多神志疾病的用药上偏重金石类药，如治疗惊悸的补心汤用龙齿，治疗惊痫用紫石英、白石脂，治疗鬼魅用赭石，治疗失魂魄用朱砂、玉泉、长石等。再如，补虚的泻肾散以矾石、硝石为君药，治疗男女诸虚不足。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石者，气之核，土之骨也。大则为岩岩，细则为砂尘。其精为金为玉，其毒为礜为磇1。气之凝也，则结而为丹青；气之化也，则液而为矾汞。其变也：或自柔而刚，乳卤成石是也；或自动而静，草木成石是也。飞走含灵之为石，自有情而之无情也；雷震星陨之为石，自无形而成有形也。大块资生，鸿钧炉韛，金石虽若顽物，而造化无穷焉。”李时珍运用象思维对金石类药进行了形象的论述。他认为金石类药多为土气所生，其性从柔到刚，从无形到有形，变化无穷，用途广泛。金石类药生于自然，其气禀于自然，“寒热温凉四气者生乎天”，以其寒热温凉、性气厚薄之不同，也就能够用于纠正人体气机之虚实寒热之偏。鸿钧是一位被称为道祖的道家虚拟人物；炉韛（火炉鼓风的皮囊）借指熔炉，道家道祖用其进行金石冶炼。“金石虽若顽物”的“顽”以“顽固，顽皮”作解，其意是金石虽然十分坚固，但是也可以冶炼造化成世间万物。

《本草纲目》中有很多对金石类药的有趣记载，通过取类比象来推测药物功效。如：“时珍曰：浮石乃水沫结成，色白而体轻，其质玲珑，肺之象也。气味咸寒，润下之用也。故入肺除上焦痰热，止咳嗽而软坚。”这里基于浮石形态与肺相似，推测其有清肺化痰之功。再如自然铜：“宗奭曰：有人以自然铜饲折翅胡雁，后遂飞去。今人打扑损，研细水飞过，同当归、没药各半钱，以酒调服，仍手摩病处。”古人观察到折翅的大雁因吃含铜的食物而痊愈，体悟出自然铜有续筋接骨之效。

张锡纯擅长使用金石类药。他用药的第一大特点是善用石膏，有“石膏大王”之称，认为生石膏凉而能散，有透表解肌之功。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含有石膏的方剂多达36首，其中张锡纯自拟方19首，而涉及的医案更是有255例之多。以石膏为主组成的白虎汤，受到诸多医家的推崇。张锡纯深谙仲景白虎汤证经旨，将此方广泛应用于急危重症患者。从张锡纯所列案例内容上来看，以肌肤壮热、脉洪滑为主症之邪入阳明，或有心中烦热、渴、汗出等症之阳明热盛，均投以重剂石膏治之，疗效甚佳。可见外感有实热者，石膏皆能放胆用之。此即如《医学衷中参西录》所言：“石膏……其性凉而能散，有透表解肌之力，为清阳明胃腑实热之圣药，无论内伤、外感用之皆效，即他脏腑有实热者用之亦效。《神农本草经》原谓其微寒，其寒凉之力远逊于黄连、龙胆草、知母、黄柏等药，而其退热之功效则远过于诸药……其性尤纯良可知。……盖石膏生用以治外感实热，断无伤人之理，且放胆用之，亦断无不退热之理。”而该品煅后则由宣散变为收敛，亦善敛痰火、清虚热，恰如黄元御《长沙药解》所载“研细，绵裹，入药煎。虚热，煅用”。此外，古籍中亦有许多本品“非实热证”应用之记载，如《金匮要略》白虎加桂枝汤（生石膏与桂枝同用，用于治疗阳虚畏寒而发热）、竹皮大丸（生石膏与白薇配伍治产后虚热）；《脾胃论》中，生石膏与黄芪、人参同用，以清退气虚发热；《景岳全书》玉女煎中，生石膏与熟地黄、麦冬同用，以治疗阴虚发热。可见，石膏并非仅可应用于实热证当中，若配伍得当亦可发挥其清退虚热之良功，故于临床使用时不必拘泥于实证与虚证的严格辨别。张锡纯用药的第二大特点是主张石类药生用，如“用龙骨约皆生用”，“然须用天产朱砂方效，若人工所造朱砂（色紫成大块作锭形者，为人工所造朱砂），止可作颜料用，不堪入药”，生赭石治妊娠恶阻，生石膏治砒石中毒，生白矾治热痰顽痰，生硫黄治滑泻。张锡纯开启了金石类药生用的新时代，这是源于实践的理论思考；其所倡导的石膏、赭石、龙骨生用，因疗效肯定而沿用至今。张锡纯用药的第三大特点是擅长以药末内服，如童便灌服朱砂细末治霍乱，乳汁送服生硫黄末治小儿乳汁不化，鲜梨片蘸生石膏细末治伤寒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