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至暗时刻

圣剑骑士团，在奥古斯都王国的历史很悠久。

至少比先王开创的哥尔德里奇王朝要悠久。

而圣剑骑士团更是少有的古典骑士团组织，对成员的实力、品行、出身等等有着很严格的要求，因此人数始终维持在一千出头，从来提升不上去。

尽管如此，圣剑骑士团的战力依旧无人敢小窥，这帮人均中阶骑士起步又脑子不怎么会转弯的家伙，真发起狠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圣剑骑士团可以算整个奥古斯都王国的最强军事力量，起码在前朝康拉德王朝时是这样的。

咳，然后就被先王在篡国战争中干了个稀碎。

但这并不能说明圣剑骑士团弱，真要计算交换比，他们已经是战绩最好的那一档了。

只能说尼古拉一世的军事能力，确实是让人觉得有点开了。

回到眼下。

路逸夜闯奥雷利安的军营，之所以先对付这帮亲卫队，就是知道圣剑骑士团的人比较轴，不太好沟通，所以才想着先造好大势，再慢慢劝服骑士团。

没想到他们的敏锐度稍微超出了路逸的预期，他这边正收尾呢，那边就找上门了。

“也罢，来得正好。”

还好亲卫队的进展比预想的要顺利很多——这得感谢奥雷利安不是什么明主，在手下中没得多少人心，就算有也是以利益捆绑为主，很容易就被分化，进而一步步瓦解反抗之心，直到剩下极少数的死硬派在原地等死。

路逸让贝尔纳德率禁卫军维持秩序，自己则径直去见圣剑骑士团的人。

此时，得到消息的圣剑骑士团已经来到了大营内，失去高层指挥的亲卫队根本拦不住他们，要不是禁卫军死死挡住，恐怕能一路冲进路逸所在的帅帐里。

当路逸走出帅帐时，就看到夜幕之下，前方有一片区域亮的仿佛白昼，那是这帮骑士团成员身上的圣光导致的。

再仔细一看，对方这回堪称是倾巢出动，一位骑士团大团长，加上十几个队长，居然全都在这里。

见路逸的身影出现，常去王城觐见的大团长沃尔特是第一个认出来的，原本还在与阻拦他们的禁卫军争吵的他，立刻向国王行礼。

“国王陛下！”

其他队长也反应过来，纷纷躬身口称陛下。

见到这一幕后，路逸还没说话，汉斯军士长先一步大声道：“向国王敬礼！”

熟悉的流程，熟悉的场景。

以汉斯为首，周围的所有禁卫军集体立正，转身面向国王，同时右手平放在胸前行军礼。

“忠！诚！”

整齐划一的动作和声音，显然是没少训练。

而沃尔特大团长则微微皱了皱眉，跟人家禁卫军一比，刚刚乱糟糟行礼的他们……

总觉得好像被比下去了呢。

连路逸都觉得有点过分了，轻声向汉斯叮嘱道：“骑士团的诸位都是国家砥柱，要尊重他们。”

汉斯忠实执行了路逸的命令，重新命令道：“禁卫军，向圣剑骑士团敬礼！”

又是一套差不多的操作。

“正！义！”

路逸：“……”

总之，经过这么一遭，原本还兴师动众一股要找国王问个明白架势的圣剑骑士团，突然就有点气势不足。

众人来到路逸面前，最终由沃尔特大团长开口：“陛下……”

路逸主动道：“大团长，还有骑士团的诸位，你们是想知道奥雷利安的事对吗？”

“正是。”沃尔特说道：“希望陛下能够如实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否则圣剑骑士团将拒绝为您效力。”

“可以，问吧。”路逸面色如常，似乎完全不介意。

沃尔特开始问道：“听说去鹿蹄堡觐见的南境大公奥雷利安已经被杀了，此事是真是假？”

“真的。”

“听说奥雷利安大公是以觐见的名义被骗过去，即便群臣劝阻但还是被杀了，此事是真是假？”

“真的。”

“听说陛下当着中枢群臣的面，历数了奥雷利安大公的几桩罪行，然后直接让人处决了他，此事是真是假？”

“假的，我亲手杀的。”

“……”沃尔特气息一滞，片刻后缓缓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陛下你做错了。”

路逸很平静的问道：“我错在何处？”

“陛下明知故问。”沃尔特真就指出了路逸的诸多错误：“您制造了中枢的信任危机，破坏了王国的司法程序，撕裂了军队的效忠体系，侵犯了一名大公的贵族特权，甚至剥夺了一个罪人的临终忏悔权！”

有一说一，人家说的挺对的。

这可是一位大公，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结果让路逸逼着来了趟中枢，然后被一刀宰了，这种事是真的坏规矩，可以说影响极其恶劣！

但路逸今天是来干嘛的？

他是跟沃尔特辩经的吗？

上辈子兼职过网络发帖员工作的路逸，深知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做什么。

不要自辩，直接攻击。

路逸悠悠一叹，开口道：“沃尔特大团长，我对你，还有骑士团的诸位，感到非常失望！”

沃尔特显然是没料到这一出，不由得被路逸牵着鼻子走：“陛下这是何意，我们圣剑骑士团有什么问题？”

“问题？”路逸面露惊讶的说道：“国家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不想着如何救国，还在这里死抠这些没用的规矩，不觉得太死板了吗？”

这点诘难挡不住沃尔特，他不卑不亢的回答道：“陛下，正是这些死板没用的规矩组成了我们圣剑骑士团。”

“是吗？”路逸冷笑一声：“那敢问沃尔特大团长，你们圣剑骑士团的箴言是什么？”

沃尔特秒答：“以铁铸誓，以血永证！”

“原来你知道啊，那你们到底都做了什么？”原本只是借题发挥的路逸，逐渐有些真情流露：“王国被教会定性成邪恶国家，你们做什么了？卡洛林帝国入侵，你们做什么了？奥雷利安这个狗娘养的一路逃跑就等着投降，你们又做什么了？”

这番质问让沃尔特有些难堪，只能勉强解释：“自先王以后，我们圣剑骑士团丧失了很多权力，如今只是南境大公下的军事组织，很多事都不能做了。”

“放屁！你刚是这么说的吗？圣剑骑士团到底是靠什么存在的，区区一道命令就让你们缚住了手脚，沦为奥雷利安的狗腿子？你们的誓言就这么贱，明知道国家变成这个样子也什么都不做？”

“陛下……”沃尔特的声音听起来极为苦涩：“守护圣光，守护国家，这确实是我们的誓言，可遵守先王的铁律也是我们的誓言……”

“那好，我现在解除先王对你们的限制，我倒想看看你们要怎么实现自己的誓言，是从清算我这个国王做起吗？”路逸愈发冷笑，语气也越来越讥讽。

骑士团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偏偏路逸不依不饶：“怎么，都哑巴了吗？”

沃尔特终于认清现实，长叹一声道：“陛下，今日是我们做错了，骑士团早就今非昔比，没有资格质疑国王的做法。抱歉，我们这就退下。”

要按路逸原来的想法，到这里就算是把圣剑骑士团这帮没脑子的给安抚住了，以后再慢慢磨合就行。

然而今天的他——兴许是亲手杀了奥雷利安导致的亢奋后遗症，也可能是被南境军队人人不敢言战的表现气到了，更可能是从穿越以来一直积攒的郁闷彻底爆发，路逸不准备就这么轻易放过圣剑骑士团。

“站住！”勃然大怒的路逸当场拦住沃尔特等人：“我让你们走了吗？”

沃尔特无奈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你们聋了吗？”路逸反问道：“我说了，解除先王对你们的所有限制，现在开始履行你们的守护誓言，开始啊！”

没有人动弹，甚至没有人敢跟路逸对视。

于是路逸愈发愤怒，顺便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跟第一次见面的圣剑骑士团突然干上了的原因。

因为圣剑骑士团……实在是太像奥古斯都了！

分明有强大的实力，不弱的底子，什么都不差，偏偏面临危机时束手无策，坐视灾祸蔓延直到形成灭顶之灾。

早在很久以前路逸就想问了，整个奥古斯都上下，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明明有人有粮，有兵有将，结果教会欺负到脸上都不反抗，人家说你是邪恶国家就是，都没人公开抗议一下。

更离谱的是面对卡洛林帝国，从入侵到现在拢共才两个月，仗都没打几场，所有人就一致觉得肯定要亡国了？

从弗里茨这个前首相，到埃德蒙这位名将，再到奥雷利安这样的贵物，每个人的看法高度一致，无非是个人选择不同。

路逸真的就搞不懂了，且不说还没亡国，就算确实是亡国在即，那就能理直气壮的放弃抵抗？

上辈子他的国家面临了那么多灾难，最危险的时候不止亡国，都快灭种了，也没见大家觉得赢不了摆烂认输！

因此，奥古斯都一直以来从上到下的表现，就跟现在的圣剑骑士团一样，委实让路逸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拽着这帮人的脖领子质问：你们到底在干嘛啊！？

圣剑骑士团？

白给骑士团！

见面前的沃尔特等人还是枯立在原地，怒其不争到极点的路逸再次嘲讽道：“满团英雄好汉，夜站到明，明站到夜，能站活国家吗？”

刚才一度桀骜不驯，指出了国王数项错误的沃尔特大团长，此时只能低声下气的苦苦哀求：“陛下，请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显然，他们没把路逸所说的取消先王规矩的话当真，可又不知道面对国王的质问还能做些或者说些什么。

这就更让路逸来气了。

不是，你们圣剑骑士团不是人均中阶骑士起步吗，你沃尔特更是名震一方的大骑士巅峰？

我路逸一个见习水平，你一巴掌就能把我拍死，现在在这委曲求全到底是闹哪样？

就因为先王曾经把你们踩在脚底下重新定了规矩？所以你又不敢违背尼古拉一世，又不敢跟他的儿子决裂，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里被羞辱？

沃尔特甚至还在火上浇油的继续解释：“陛下，先王铁律……”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路逸的所有愤怒，他终于咆哮着吼出了从穿越以来就一直想说的话——

“狗屁的先王！”

“尼古拉·哥尔德里奇——已经死了！！！”

这动静响彻了整个营地，不光是圣剑骑士团，禁卫军，亲卫队，包括今天一直很沉默的艾丽西娅，都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

而这一嗓子吼完，连路逸都是刚刚才发现，原来杀掉奥雷利安只是让他念头通达了一半，指明尼古拉一世已死才让他彻底浑身轻松。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路逸重新开口。

这回是面对所有人的：

“我不知道先王给你们带来的到底是荣耀还是耻辱，也可能兼而有之吧。”

“我不否认先王的贡献，他活着的时候，你们虽然匍匐在他的身下不敢反抗，可同时也被他保护着。”

“但他到底是死了，没有人再保护你们，也没有人再禁锢你们。”

“现在国家面临危难，不止是我这个国王，每一个奥古斯都人都面临着同样的危难，我们不应该自救吗？不应该挽回自己的命运吗？”

“我明白，你们是觉得只有另一个先王出现才能拯救这个国家，或者要公正仁慈的圣光之神降下奇迹。”

“可我想说的是——”

路逸深吸一口气，再次大声咆哮道：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这种大逆不道的发言让沃尔特满脸惊慌：“陛下，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路逸咬牙切齿的笑道：“我想说的有很多呢！”

转过身来，路逸命令道：“禁卫军，让营地里所有人都过来，能过来的都过来！”

即便在这种时刻，把忠诚基因刻进脑子的禁卫军也很好执行了国王的命令。

很快，大营里附近的人都围了过来——其实之前的动静早就让大家惊醒了，只是没人敢靠近而已。

眼见自己被周围黑压压的人群包围的严严实实，足足有近千人来到这里，路逸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沃尔特感觉那声嗤笑是针对自己的。

确实是。

“以铁铸誓，以血永证。”路逸轻轻念了一遍圣剑骑士团的箴言，然后对沃尔特说道：“大团长阁下，你们的铁血我今天算是见识了，现在该你见一见我的铁与血了。”

接下来，路逸发表了在后世被称为《铁与剑，血与火》的公开演讲。

“奥古斯都的战士们，我的子民们！”

“此刻，我们的王国正在面临最黑暗的危险——贪婪的敌人如饿狼般撕咬着边境，他们的铁蹄已踏碎前线的城墙，他们的野心要将我们的旗帜永远埋葬于尘土！”

“有人问，我们是否该屈膝求和？是否该用土地与黄金换取虚假的安宁？但我要告诉你们，一个跪着求生的民族，不配拥有太阳下的土地！”

“我们的祖先用鲜血浇灌着这片沃野，骑士的剑锋曾让整个大陆颤抖！难道我们要让这份荣耀，在怯懦的叹息中化为灰烬？”

“我们不会投降也不会失败，我们将战斗到底！”

“我们将在城堡箭塔的裂隙间战斗！”

“我们将在护城河漂浮的盾牌上战斗！”

“我们将在在冻土覆盖的隘口战斗！”

“我们将在葡萄园燃烧的篱笆后战斗！”

“当铁匠铺的熔炉照亮夜空，我们将在锻造台前战斗！”

“当修道院的窗户被血污遮蔽，我们将在圣坛台阶上战斗！”

“即使最后一个军团覆灭，我们也将在乌鸦盘旋的绞刑架下战斗！”

“若王冠坠地，就让每一顶头盔成为新的王座！”

“若长剑尽断，就用我们的血肉筑起最后的防线！”

“即便被众神抛弃，我们也要用满腔怒火让敌人付出代价！”

“奥古斯都的铁！奥古斯都的剑！”

“奥古斯都的血！奥古斯都的火！”

“以生存与尊严之名——”

“王国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