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深不可测

李方旺这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顿时将原本有些沉闷压抑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张广飞点点头，嘟囔道：“方旺，咱们啃馒头去！吃饱了下午好考数学！”

说着，他从书包里掏出两个硬邦邦的玉米面馒头。

这个年代，大部分农村考生中午都是自带干粮，馒头、窝头、红薯干是最常见的午餐。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跟在旁边的林雨晴，却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那个……我今天带的饭菜……好像有点多，一个人吃不完。要不……你们要不要一起吃点？”

说着，她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的铝制饭盒。

饭盒里，整齐地摆放着白米饭，上面还铺着几片喷香的腊肉和翠绿的炒青菜。

这在当时，绝对算得上是相当丰盛的午餐了，与张广飞手里的玉米面馒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广飞眼睛都看直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但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哎呀，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吃馒头就行了。”

旁边的周晓雯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张广飞，你可别自作多情了！人家雨晴带这么多好吃的，肯定不是给你准备的！”、

林雨晴被周晓雯这么一打趣，脸颊瞬间就飞上了两抹红霞，连忙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急忙否认：“晓雯你别胡说！我……我就是真的带多了而已！大家都是同学，一起吃点有什么关系！”

张广飞看着林雨晴羞红的脸和周晓雯促狭的笑容，再看看旁边一脸平静的李方旺，顿时哀嚎一声，引得周晓雯和李方旺都笑了起来。

林雨晴更是被他们笑得不好意思，嗔道：“你们还吃不吃了？不吃我可都自己吃了！”

“吃吃吃！当然吃！”张广飞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毫不客气地凑了过去。

李方旺也笑着道了谢。

嘻嘻哈哈地吃完午饭，稍作休息，四人又互相鼓劲，才走进了下午的数学考场。

对于许多文科生来说，数学往往是令人头疼的一科，考场里的气氛也比上午似乎更加凝重了几分。

李方旺平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试卷的发放。

他注意到上午那名带头训斥举报者的监考老师也在这个考场，对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

试卷发下来，李方旺依旧是先快速浏览一遍。题目由易到难，分布合理。那些基础的代数运算、几何证明，对他来说如同探囊取物。即便是后面几道难度稍大的解析几何和函数题，也都在他之前复习和模拟中有所涉猎，尤其是那本从县状元陈阿姨女儿那里得来的数学笔记，里面精妙的解题思路和技巧，更是让他在解题时如虎添翼。

他很快便沉浸在解题之中，笔尖在草稿纸和试卷间飞快地移动，思路流畅，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那名监考老师开始了例行的巡视。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每一个考生，但实际上，他的注意力有相当一部分放在了李方旺和上午那个举报的男生身上。

监考老师不能总是盯着一个考生看，这是纪律要求，但他可以利用转身、走过、停顿在附近的间隙，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

当他第一次“路过”李方旺附近时，他看到的是李方旺从容不迫的侧脸，以及那快速移动、从未停顿的笔尖。试卷的前几道基础题部分，已经写得满满当当，字迹工整，步骤清晰。

“写得这么快？”监考老师心里微微一惊。数学不比语文，很多题目需要思考和计算，能有这个速度，说明是真的会。

他继续巡视，目光又落在了和李方旺隔着几排座位的张广飞身上。上午这小伙子替李方旺辩解时虽然急躁，但也算条理分明。此刻，张广飞虽然眉头微蹙，不像李方旺那般轻松，但手中的笔也在不停地计算着，试卷上同样写了不少内容，显然也在全力以赴地作答。监考老师暗暗点头，看来这几个学生确实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的。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到上午那个举报的男生时，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幕。

那男生正趴在桌子上，手里捏着笔，却半天没有动一下。他的脸色比上午更加难看，眼神空洞地盯着试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试卷上除了前面几道选择题涂了答案，后面的大片空白显得格外刺眼。

监考老师皱了皱眉，放慢了脚步，从他身边走过。他清楚地看到，那男生紧紧咬着嘴唇，身体甚至在微微发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这男生本就数学基础不好，上午的语文作文又没按“预测”的方向准备，心里本就懊恼和失落。加上举报不成反被老师当众训斥了一顿，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气。

午休时更是辗转反侧，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倒霉。

此刻进了数学考场，看到那些本就让他头疼的数学符号和公式，更是心烦意乱。

偏偏一抬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李方旺下笔如有神，试卷越写越多，那份从容自信与自己的窘迫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他越是想集中精神，脑子里就越是乱成一锅粥，那些平时勉强还能记住的公式定理，现在全部忘记了。

简单来讲，就是破防了。

老师心中了然，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中午骂他那几句，本意是想敲打他，让他端正心态，没想到反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这又能怪谁呢？

正如今年高考作文所说的那样，考的不就是知识，还有心态和品行吗？

自己心态不正，心生嫉妒，胡乱猜疑，最终毁掉的，还是自己的前程。

监考老师不再看他，继续巡视考场。

而当他的目光再次掠过李方旺时，发现对方已经开始做最后一道压轴题了，那满满当当的卷面和有条不紊的演算步骤，无声地证明着实力。

“这小子，不简单啊……”监考老师在心里暗暗感叹。

……

数学考试结束的铃声刚刚落下，考场里紧绷的弦骤然松弛，瞬间被各种压抑后的释放声填满。考生们长吁短叹，有的揉着发酸的手腕，有的瘫坐在椅子上，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

张广飞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到了李方旺身边，脸上带着几分懊恼和不甘，拉着他就开始倒豆子：“方旺，方旺！最后那道解析几何！我算到一半卡住了，换了个方法还是没弄出来！还有倒数第二题那个函数，我觉得我好像漏掉了一种情况！哎呀，急死我了！你怎么样？都做出来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显然对最后两道压轴题耿耿于怀，迫切地想从李方旺这里得到答案或者确认。

李方旺看着他那副急赤白脸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按住他还在比划的手：“行了行了，广飞，刚考完就别想那么多了。”

“考试已经结束了，现在对答案有什么用？对的也改不了，错的也挽不回，反而可能影响接下来的考试心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也正好奇地看着走过来、脸上同样带着几分忐忑的周晓雯和林雨晴，继续说道：“咱们还有好几门没考呢，现在最重要的是调整好状态，把心思放在下一场。等全部考完了，有的是时间慢慢对答案，到时候你想怎么对都行。”

李方旺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他那份超乎寻常的镇定，那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与周围大多数考生考后的激动、懊恼或急于对答案的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上午那个举报李方旺作弊的男生，也默默地收拾东西离开，完全没有了上午那股尖利的劲头。

数学考试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本就不擅长的科目，加上心态彻底崩溃，整场考试他几乎都在煎熬中度过，大片的空白刺眼地留在卷面上。

此刻，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尤其是李方旺他们那一小撮人，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他感到无比羞辱和挫败的地方。

张广飞看着那男生落荒而逃的背影，撇了撇嘴，心里的郁闷倒是消散了不少，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挠了挠头说：“也是……你说得对，现在想也没用。”

而旁边的周晓雯和林雨晴，看着李方旺那轻松淡然的表情，听着他沉稳理智的话语，心中的感受就更加复杂了。

周晓雯眨了眨眼，心里暗想：李方旺怎么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数学那么难，他好像一点都没受影响？难道他真的全都会做？

林雨晴则微微蹙起了眉头，她能感觉到李方旺并非故作镇定，而是真的胸有成竹。这种自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他身上那种沉稳、睿智，甚至偶尔流露出的超越年龄的成熟感，都让她觉得愈发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