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裹着料峭寒意，将林家大宅浇得透湿。青石板被雨水打磨得如镜面般冷冽，映着檐角铜铃在风中摇晃的剪影，发出细碎的呜咽。锦瑟立在二楼回廊，指尖划过雕花窗棂上凝结的水珠，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廊下两盏气死风灯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光晕如游魂般掠过她月白裙裾，在青砖上投下诡谲的暗影。
林砚书书房的檀木窗半开着，她倚在廊柱旁轻诵拜伦的诗句，尾音裹挟着潮湿的风飘进窗内。屋内传来书页翻动的簌簌声，紧接着是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的脆响。“姨娘怎的在此处？“少年清冽的嗓音穿过雨幕，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不用看也知道，那个素来端方的大少爷此刻定是耳尖泛红，指节将宣纸攥得发皱，砚台里的墨汁怕是已被惊得荡开涟漪。
转身时却撞进林砚铭带着酒气的怀抱，他滚烫的掌心掐进她腰间软肉，指尖几乎要戳破衣料。“锦瑟妹妹这戏唱得倒是绝妙。“他的 b呼吸喷在她颈侧，混着杜康酒的浓烈，“明日可否为我唱段《思凡》？“她垂眸轻笑，眼尾的泪痣在雨幕中如血点妖冶，袖中暗藏的碎瓷片悄然划破掌心，刺痛让她维持着得体的弧度：“二少爷醉了，该让春梅扶您回房。“
廊下伺候的丫鬟春梅闻声趋步上前，她的绣鞋在青石板上踏出细碎的水花，扶着林砚铭时袖口露出半截淤青——那是前日被二少爷醉酒打伤的。就在这时，书房的檀木窗突然被重重推开，林砚书苍白的面容出现在雨帘后。他攥着书册的指尖泛青，指节抵在窗棂上发出细微的闷响，目光像冰锥般刺向纠缠的两人。“三弟，成何体统。“他的嗓音冷得能刮下雪碴，雨珠顺着他的墨发滑进衣领，却浑然未觉。
林砚铭醉醺醺地抬头，嘴角扯出一抹挑衅的笑：“大哥这是在教我规矩？“他搂紧锦瑟的腰肢，故意将指尖在她腰间碾了碾，“还是说......大哥也馋这戏子的身子？“话音未落，林砚书手中的书册已“啪“地砸在窗台上，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他转身时袍角扫落案头的宣纸，雪片般的纸页在风雨中凌乱翻飞，恰似他此刻翻涌的心境。
子时的梆子声惊散了雨雾，顾砚秋翻墙而入时，锦瑟正对着妆奁擦拭戏班旧物。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映得她脸上的脂粉泛起诡异的青白。“顾砚秋先生深夜翻墙，不怕林家的护卫？“她指尖摩挲着胭脂盒上褪色的牡丹纹，头也不抬地冷声开口。雨声里传来他衣摆滴水的声音，夹杂着苦杏仁与血腥气的气息逐渐逼近......他将碎花棉袄放在妆台上，雨水顺着衣角在青砖上洇开暗色水痕，恍若干涸的血迹。锦瑟忽然想起三日前林老爷握着她的手时的情形，老人浑浊的眼底泛起水光，反复摩挲她手背上的胎记：“顾砚秋那小子，眼里只有仇恨。“他的嗓音愈发低微，“你若想活，便离他远些......“
此刻望着顾砚秋苍白的脸，她喉间涌起自嘲的笑意。指尖划过棉袄上熟悉的针脚，那是母亲临终前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缝就的。“带我走吧，“她忽然扑进他怀里，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仿佛要将自己的血肉嵌进他的骨缝，“我不想再害人了。“他僵住的身体像块冷硬的铁，推开她时袖中泛黄的契约滑落在地，在积水里晕开陈年的墨迹。烛火剧烈摇晃，锦瑟瞥见契约上林老爷的朱砂手印，耳边炸开顾砚秋沙哑的嗓音：“当年我爹为救他挡子弹，转头就被诬作通敌，戏班上下三十八口......“他的瞳孔在阴影中缩成针尖，“我要让林家断子绝孙。“
锦瑟踉跄着后退，后腰抵在妆台上，铜镜映出她泛红的眼尾，恍若戏台上勾了重彩的虞姬。她捡起契约时指甲几乎抠进纸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我呢？“喉间涌起腥甜，“你对度，恰似戏本里即将自刎的烈女。窗外惊雷炸响，她摸出暗藏的银簪，在烛火上缓缓转动，簪尖泛起冷光——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妆奁深处，母亲留下的玉镯在阴影中泛着温润的光，见证着这场血色权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