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大宅的檐角挂着六棱铜铃，夜雨顺着青瓦滑落，在廊下织成细密的水帘。锦瑟跪在祠堂冰凉的方砖上，砖缝里渗出的潮气浸透了她的绣花鞋。供桌上两盏长明灯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将墙上祖先牌位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无数双浑浊的眼睛正从暗处凝视着她。
林老爷拄着包浆的紫檀木拐杖立在供桌前，樟木棺材般的寿材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阴影。他枯瘦的手指悬在锦瑟的红盖头上方三寸处，指甲泛黄蜷曲，像冬日老树上的枯枝。“这镯子...“他喉结在松弛的脖颈间滚动，浑浊的眼珠倒映着她腕间的翡翠，“二十年前，戏班那个唱《贵妃醉酒》的女子，也有一只这样的镯子。“
祠堂外惊雷炸响，铜铃发出细碎的颤音。锦瑟盯着林老爷腰间的翡翠玉佩，蟠虺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与她镯子上的纹路如出一辙。这时，廊下传来竹帚扫过青石板的声响，一个佝偻的老仆抱着一捆纸钱走过，枯槁的手指在雨幕中划出苍白的弧线。纸钱被风掀起几张，飘落在锦瑟脚边，她瞥见纸钱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纹。
“起来吧。“林老爷忽然转身，拐杖重重顿地，震得供桌上的铜磬嗡嗡作响，“西跨院的海棠开了，你去住。“他拂袖离去时，宽大的袖口扫落供桌上的香灰，簌簌落在锦瑟的红盖头上，恍若坟头新添的纸钱。
朱漆大门在身后合拢的刹那，锦瑟摸到了供桌边缘的雕花。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里嵌着陈年香灰，她指尖一颤，瞥见抽屉缝隙里露出半张泛黄的纸，墨迹晕染处“戏班““纵火“等字样刺痛了眼睛。雨声渐急，檐角铜铃与远处戏班的二胡声应和着，曲调正是墨寒新教她的《锁麟囊》，在空旷的祠堂里碎成无数片冰碴。
三日后的黄昏，锦瑟立在紫藤花架下。盘曲的老藤攀着青石柱，紫色花瓣簌簌落在她墨绿的旗袍上。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抱着一摞绸缎匆匆走过，瞥见她腕间的镯子，脚下猛地一绊，绸缎散落一地。“对不住姨娘...“丫鬟慌忙低头捡东西，鬓角的碎发沾着汗水，“只是...只是您这镯子，好像……。“
锦瑟的心猛地收紧。小丫鬟抬头时，她看见对方耳后有颗朱砂痣，形状竟与自己眉心的痣如出一辙。丫鬟当准备说时，似是意识到失言，抱着绸缎逃也似的跑开，裙角扫落一片紫藤花瓣。远处传来二少爷林砚铭的笑声，惊起两只栖息在太湖石上的乌鸦，扑棱棱飞向被暮色浸染的天空。
夜风骤起，紫藤花雨纷乱。锦瑟按住被风吹起的旗袍下摆，忽然在满地落红中看见一抹金绣——那是戏服上才有的金线云纹，正随着林砚书的步伐在青石板上蜿蜒。而在假山后，一个灰衣仆人正鬼鬼祟祟地将什么东西埋进土里，月光照亮他侧脸的刀疤，正是三天前在祠堂外扫纸钱的老仆。
三日后的黄昏，锦瑟立在紫藤花架下。盘曲的老藤攀着青石柱，紫色花瓣簌簌落在她墨绿的旗袍上，空气里浮动着腐朽与芬芳交织的气息。大少爷林砚书从月洞门走来，藏青长衫拂过青石径上的苔藓，手里的《拜伦诗选》被夕阳染成琥珀色。“五姨娘喜欢紫藤？“他驻足时，镜片后的目光被花影割裂成碎片。
锦瑟正要答话，忽觉腕间镯子泛起凉意。抬眼望去，林砚书腰间挂着的白玉双鱼佩正晃出一道弧光，与她镯子内侧的刻痕遥相呼应。她后退半步，鞋底碾碎了半片紫藤花瓣，腥甜的汁液渗进砖缝。远处传来二少爷林砚铭的笑声，惊起两只栖息在太湖石上的乌鸦，扑棱棱飞向被暮色浸染的天空。
夜风骤起，紫藤花雨纷乱。锦瑟按住被风吹起的旗袍下摆，忽然在满地落红中看见一抹金绣——那是戏服上才有的金线云纹，正随着林砚书的步伐在青石板上蜿蜒，恍若一条随时会噬人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