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旧地重游

苏酥这一觉睡到傍晚时分，殿中的灯烛自己燃了起来。

微光摇曳，像是有人故意控制过了。

它不会过于亮堂扰了她的睡意，也不会过于昏暗，让殿内黑寂寂的显得阴冷恐怖。

苏酥支起身体，余光处好像瞥见了窗外有人？

她披上外衣，趿拉着鞋子，快步走到北窗用力推开了窗牖——

阿金与往日一样，肃容冷眸，单手扶着腰上佩刀，肩阔身直站在窗外。

“阿——将军，你怎么在这儿？”苏酥低呼一声：“尊上难道改变主意了，派你来囚禁我？”

“尊上没你这么空。”

“那就是你个人行为，你偷窥我！”

“……”

阿金叹声道：“事到如今，苏酥姑娘还要执意留在魔宫么？魔族如今无妄之气浓郁，就算有石岩净化，也需要漫长时间。你一个凡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魔宫我迟早会离开，只是魔界日后是我师门扎根之处，我总要常来常往的。”

苏酥说了一句实话。

阿金表情复杂。

“你要拉着你们全师门一起入魔？”

“不，是我全师门领着魔族一起经商。”

阿金哂然不屑道：“好大的口气。”

苏酥耸了耸肩：“无妄海的水才退，魔界百废待兴，一切都要重新洗牌了！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这时候谁来得早谁就占便宜，这盘子谁胃口大谁就有话语权！穹极派有我在，有钱家注资投资，有魔尊彼血金印为契，谁敢与我竞争？”

她拍了拍阿金的肩：

“将军这些年多少攒了点私房钱吧？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我愿意让出一点内部股份，你要考虑一下么？”

阿金拍掉了她的爪子。

“不知天高地厚，有你哭的时候。”

不愿意多说，阿金拔腿就走。

要不是刚才魔尊为她点了殿内的火烛，恰逢她醒来需要留一个人背锅，他才不会守在窗外与她废话这些时光。

苏酥非常了解阿金。

三千年过去了，他除了变黑了，变得更加内敛沉稳了，其它心思筹谋还是半点不加掩盖的。

刚才他的那番话……明显话中有话！

难道他有小道消息，无妄城还有什么强劲的商业对手要来么？

“等一等，将军是不是要离开魔宫，带我一起走！”

阿金止步回头：“你改主意了？”

苏酥挑眉笑道：

“至少我先从云影殿出去，离你们尊上远一步是一步对吧？如果我忙着师门搬迁无妄城的事，焦头烂额，无暇自顾，就会更加远离你们尊上啦！”苏酥疯狂给暗示。

阿金当做听不懂。

他只是淡扫了她身上一眼：“你就这么走？”

“毕竟是被赶出去的，这样看起来比较符合一点。”

“没人赶你！”阿金叹了一声：“罢了，你去收拾自己，整理行囊，我就在这里等你——我不走。”

得到了阿金的承诺，苏酥笑颜逐开：

“好嘞。”

她一阵风似得跑了回去，穿好衣服什么都没拿就出来了。

阿金欲言又止。

苏酥笑着道：“放心，我不会出尔反尔的。只是云影殿里的东西我本来就用不惯，也看不上，我需用着什么一封信的事，我爹爹一准日夜兼程给我送进无妄城。”

阿金冷眉谑笑。

“嫌弃云影殿东西登不上台面，开天辟地你还是第一人。”

苏酥吐了吐舌头：

“人的审美总是在进步的，怎可故步自封不求进步？这都多少年了，云影殿的品位又到时候再改进改进了~”

苏酥步子轻慢，裙裾飘诀，她在风中回头：“阿金，你怎么不走？”

不是将军，而是直呼他的名字。

云影殿当年更弦易张是簌簌的主意，不是大张旗鼓，而是细水长流，一点点改建而成的，除了他和魔尊之外，恐怕连老长侍都不一定知晓。

阿金就算再愚笨，如今也该认出她是谁了。

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如今只是一个人界女子，却保留了当年的记忆。

只是她看起来不想让别人认出她……

或许是因为魔尊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也想让那一段往事逝去。

或许，她这一辈子只想当这个有人疼宠的首富千金。

阿金别开目光，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淡淡道：

“没什么，不想与你挨着太近，我怕丢人。”

“……”

苏酥笑容一顿，气呼呼的拔腿就走，嘴里碎碎念。

“学他什么不好，学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学他一张嘴满口苦瓜味，让人清凉败火！”

苏酥背影原形，那骂咧咧的样子和三千年的她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阿金嘴角微微勾起一道弧度。

他松开了扶着的腰刀，大步跟上了她。

*

一出魔宫，阿金就直奔茶楼。

准确的说，是茶楼旧址，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块平地，连个遮风挡雨的凉棚都没有。

苏酥心里直打鼓，小眼神偷瞄着他：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这么空旷幽深，难不成以前是菜市口？犯人行刑问斩之地？”

阿金心道：你就装吧。

他口吻淡淡的：“尊上虽拨了一座山峰给你重建师门，但你要在无妄城做生意，定然也要开设来往商聚的会所，我替你选了这块地方，你看看如何？”

苏酥哈了一声，讪笑道：

“这无妄城尚在修建，如今哪里能看出棱角来？商聚之所还是改日再说吧。”

“你自己说的，先来之人抢占商机——你可知道这里往日是何处？”

“那个，我其实，也不是很感兴趣。”

“好。”阿金点了点头：“你既然诚信问我，我便不吝啬告诉你。”

“……”

苏酥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阿金，你变了。

阿金自说自话，眼底闪现着追忆往事的隐动微光。

“三千年之前，这里有一处茶楼，它甚至没有名字却是无妄城的地标，商业最发达所在。以它为中心蔓延开来，无妄城这才变成九衢三市，红飞翠舞的繁华都城。”

苏酥的记忆也跟着阿金回到了从前。

她有些骄傲但更多的是伤感之情。

“这么好的地段，恐怕光有钱是不够的，我们初来乍到不太方便……”

阿金：“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苏酥扶额：“你……”

一般没有嘴皮子打不赢的架，除非对方甩过来的都是她自己的原话。

阿金紧接着开口：

“你不必过于担心，神魔交战之后，此处茶楼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神界燃着元神之火，千年不熄，虽被藏天珠带走了一大部分，但剩下的残垣壁垒还是大片剥落砸进了五湖四海，掀起无妄海水倒灌，即将淹没了整个魔界。灭顶之灾要来了，茶楼和它名下的商铺店面就成了众矢之的，魔人疯了一样冲进去抢夺……茶楼也被付之一炬，海水褪去，如今除了这一片焦土什么都没有剩下。”

苏酥不必问也知道为什么茶楼会被抢。

也不是魔人没素质——素质这种东西，在长达千年的流亡之前，它根本不值一提。

茶楼一开始的行商策略就是一记猛药。

她复刻了现代消费主义的种种手段，快速发展商业的同时，也变成了一家独大的垄断商号，损害了其它商人的利益，更是榨干了魔人百姓手中的钱。

茶楼注定是薄楼扶正商道的祭品。

它毁在魔人百姓的手中，倒也算是有所归属，没什么好可惜的。

……

苏酥菱唇微掀，揶揄道：

“将军你不仗义，这被打砸抢烧的地方还领我过来，怎么，你改行当牙子啦？多少提成抽水，好不好赚？”

阿金：“我一个朋友说过，烧过的铺面才是旺铺，非常适合做生意。”

苏酥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半响后才道：“您的这位朋友，还真是真知灼见呀！”

阿金：“可惜，她已经死了，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选此处东山再起，再创辉煌的。”

苏酥：“哪有这么容易之事！无妄城如今要人人没有，要钱钱不多，要物资更是短缺。就将军的朋友还在，不也得一步一个脚印先爬上这座东山，才能够得上当年触手可及的辉煌呀！”

阿金总算等到这一句了。

他回头凝住了苏酥的眼睛——

一直与金戈铁马相衬的眼底，翻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她不用，只要她回来，一伸手就能摘到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