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重臣正襟危坐,这场小规模的议政王大臣会议显得格外轻松随意。多尔衮坐在顺治皇帝身旁,眯着眼睛打量着殿内众人。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庞,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范文程低头整理着手中的奏折,时不时抬眼观察着多尔衮的神色。郑颜勇信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飘向殿外飘落的雪花。
“诸位。”多尔衮慢悠悠地开口,指节轻轻敲击着案几,“年关将至,各衙门都闲了下来。不过还有两件大事需要议一议。”
他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第一件事关晋商。豫亲王和英亲王联名上奏了一份折子,说是山西一战多亏了九大晋商相助。”
“这九大晋商中,除了玉河的贾布斯,其他八家与我大清都有多年交情。至于贾布斯,他在平西王南下金陵和豫亲王攻打太原时都出了大力。”
多尔衮的语气轻松,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茶盏:“本王准备让他们来北京定居。毕竟北京需要商人,天津的海贸也离不开他们。”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范文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范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多尔衮察觉到他的犹豫,淡淡开口。
范文程抬头,斟酌着用词:“摄政王,这些晋商确实帮了大忙,但他们根基毕竟在山西。贸然迁居北京,恐怕……”
“你是担心他们不愿意?”多尔衮轻笑一声,“还是担心他们在北京坐大?”
范文程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下官不敢。”
“无妨。”多尔衮摆摆手,“本王自有考量。这些晋商在山西经营多年,人脉根深蒂固。让他们来北京,既是笼络,也是监控。”
郑颜勇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摄政王考虑周到。只是这些商人向来重利,若要他们心甘情愿迁居,怕是得给些甜头。”
“自然。”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天津的海贸,就是最好的甜头。让他们尝到甜头,自然就舍不得回山西了。”
殿内众人恍然大悟。这一招既拉拢了晋商,又能控制他们,可谓一箭双雕。
“第二件事,”多尔衮话锋一转,神色渐渐严肃,“是明年的用兵方向。豪格和鳌拜要求东进,多铎和吴三桂则想西进,诸位觉得如何?”
郑颜勇信第一个开口:“摄政王,豪格他们的目标是河北,不是单纯的东进。那片土地,我们迟早要拿下。”
“本王何时说过不取了?”多尔衮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只是时机未到。”
范文程适时插话:“南朝最近动作不小。克难新军扩充到十万,还组建了两支水师。更要命的是,朱太子在搞改革,光是土地就收了五千多万亩。”
“这小子确实有两下子。”多尔衮捋着胡须,目光深邃,“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李自成。”
罗洛浑皱眉道:“李自成也不好对付。山海关一战打得那么惨烈,要不是吴三桂从后面偷袭,现在说不定还在僵持。”
“山海关之战,是他们老营精锐在拼命。”多尔衮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但现在的李自成已经被打怕了,成了软柿子。”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殿外的雪越下越大,白茫茫一片。多尔衮望着这片银色的世界,继续说道:“反倒是朱慈烺这小子,不仅敢戏弄本王,还在云陵经营得有声有色。这才是真正的劲敌。”
郑颜勇信不解:“那摄政王的意思是?”
“驱虎吞狼!”多尔衮转过身,眼中精光闪烁,“让吴三桂从潼关进攻,再派兵从塞北打松原、长安。李自成若是不敢死战,就只能退往江陵。”
“这不就是曹操对付刘备的计策吗?”有人惊呼。
多尔衮笑而不语。他早就想好了这一步棋。豪格和鳌拜的五万大军就在黄河边上虎视眈眈,吴三桂哪敢不从?更何况,一旦他们进入山东,就没人能制衡这只老虎了。
“摄政王,”范文程小心翼翼地开口,“若是李自成真退往江陵,与南朝接壤,恐怕……”
“你是担心他们联手?”多尔衮冷笑一声,“朱慈烺那小子精明得很,怎会信任一个背叛过大明的流寇?”
罗洛浑插话道:“可若是李自成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呢?”
“那正好!”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让他们狗咬狗去。不管谁赢谁输,对我大清都有利。”
殿内众人不禁暗自佩服。多尔衮不愧是精通兵法的统帅,一手“驱虎吞狼”玩得如此出神入化。
“还有一事,”多尔衮重新坐回座位,“豪格和鳌拜的五万大军暂时不动。让他们在黄河边上驻扎,既可以牵制吴三桂,也能防备南朝趁虚而入。”
郑颜勇信赞叹道:“好一招声东击西!摄政王这一手,当真是高明。”
“高明什么?”多尔衮淡淡一笑,“不过是学了些三国的兵法罢了。”
范文程欲言又止:“只是……吴三桂此人……”
“你是担心他不肯听令?”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若是识相,自然平安无事。若是不识相……”
他没有说完,但殿内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吴三桂再强,也不过是大清的一枚棋子。若是不听话,随时可以换掉。
多尔衮望着殿外纷飞的雪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棋子已经布好,就看对手如何应招了。
“诸位,”他收回目光,“今日议事就到这里。年关将至,都回去准备过年吧。”
众人起身告退。多尔衮独自留在殿内,望着案几上的地图出神。地图上,大清的疆域已经占据了大半个中原,但南方还有一大片空白。
那里,是他最后的目标。
寒风凛冽,金陵定北王府的台阶上,刘生望着几个亲兵和杂役忙碌的身影,心中没有半点过年的喜悦。
“往上抬一抬,对,就这样。”他随口指挥着手下挂灯笼,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红彤彤的灯笼一盏接一盏挂上去,本该喜庆的气氛却显得格外沉闷。府中的亲兵和杂役们个个愁眉不展,无精打采。
“老张,你家在哪?”一个年轻的亲兵低声问道。
“别提了,”老张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灯笼,“家在燕西,自从跟着王爷南下,已经三年没回去了。”
“我听说我们要移镇陕西?”年轻亲兵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嘘!”老张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事还没定下来,少说两句。”
刘生听着这些窃窃私语,心中也是一阵烦闷。这些天来,军中关于移镇陕西的传言甚嚣尘上。江南富庶也就罢了,陕西那地方,不仅穷得叮当响,还有李自成的流寇部队盘踞。
“要是能回燕西该多好。”刘生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思绪飘远。自从鞑子入关后,燕西的大片黑土地无人耕种,随便种点什么都能收成不错。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