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亡者之乐的前奏

金宫的穹顶永远悬浮着瓦尔哈拉的星光,可当赫尔踏上彩虹桥时,那些璀璨的光点便黯淡了三分。她左侧脸颊的肌肤在神火映照下宛如月光石,右侧骸骨却贪婪地吸收着光明,眼窝中的冥火随着步伐摇曳,在空气中拖出一道幽绿的轨迹。

卡莱斯落后两步跟随,黑袍上的银纹与赫尔裙摆的冰晶保持着同步。这是他们第二百三十四次一同走过彩虹桥——他记得每一次神宴上投来的目光,记得索尔战锤上跃动的雷光如何刺痛他恶魔血脉的瞳孔,记得青春女神伊登指尖金苹果的香气怎样勾起灵魂深处的灼痛。

但这次不同。

尚未踏入金宫正厅,争吵声已如雷霆滚来。

“——冥界的看门犬该换条链子了!”雷神索尔的声音震得吊灯簌簌作响,“还是说我们的死亡女神连自家后院的火苗都扑不灭?”

赫尔在宫门前驻足。

三千年神宴经验让他精准预判到接下来的流程:奥丁会坐在至高王座上沉默,任由诸神宣泄怒火,直到赫尔踏入厅堂的刹那,独眼中迸发的威压将让所有喧嚣归于死寂。

五、四、三……

金宫大门轰然洞开。

“……那些腐烂的骨头甚至啃食了神殿外围的结界!”索尔的腰带在火光中熠熠生辉,当他转身看到赫尔时,雷神的咆哮陡然扭曲成冷笑:“啊,我们的殡葬师终于肯露面了。”

死寂如约降临。

奥丁的独眼从王座上方投来,冈格尼尔斜倚在他膝头,枪尖滴落的不是鲜血而是星辰碎屑。神王右侧是神后弗丽嘉,她穿着白色的长袍,很难说那是白色的,因为上面镶了很多闪闪发光的宝石和金子。腰间的钥匙代表着她仅次于奥丁的权力。

“坐。”奥丁的嗓音像是冰川相互摩擦。

赫尔裙摆下的冰霜在地面蔓延,冻结了通往末席的黄金地毯。她行走的姿态——优雅、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王者气度。卡莱斯为祂拉开金椅时,听见冰晶在王座扶手上凝结的细微脆响。

“解释。”奥丁的枪尖指向悬浮在半空的水镜,镜中正重现米德加尔特的惨状:成群结队的亡灵撕开了神殿穹顶,信徒们的祈祷文在接触到腐烂指骨的瞬间化为黑烟。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亡灵眼中跳动的暗紫色火焰——与赫尔瞳孔中的冥火截然不同。

死亡女神用白骨指尖轻叩桌面,冰晶立刻在水镜表面爬行,将画面定格在某只亡灵空洞的眼窝:“我的孩子们向来听话。”

“所以这些是私奔的叛逆者?”丰饶女神芙拉讥讽道,她手腕上的黄金手镯反射出微红色的光,“需要我借你几把除草的镰刀吗?”

(注:丰饶女神和丰饶之神不是一个神,丰饶女神芙拉只不过是神后的侍女,她掌管神后的首饰盒,吾以为这是翻译错误,正确翻译是财富或财宝。丰饶之神弗雷他司掌播种、收获、牧养、繁殖、和平和繁荣。他还有一把胜利之剑,不过就像战争与正义之神提尔失去了一条手臂,具有和平神职的弗雷失去胜利也是理所当然的。)

卡莱斯毫不意外芙拉的恶意,她身为神后弗丽嘉最宠爱的侍女之一,她的意志可以被认为是神后的意志。

他能感受到赫尔的平静——真正的暴怒从来不会显露在冰层之上。下一秒芙拉的金杯突然结满冰碴,青春女神惊叫着跳开,蜜酒在金苹果上溅起汁夜。

“一个月。”赫尔的声音让大厅中央的永恒之火都为之瑟缩,“我会让迷途的孩子回归冥河。”

“太久了。”奥丁的独眼泛起虹光,“十六个日落前我要看到亡灵都在前往黑沙滩的路上。”

“没问题。”赫尔起身时,王座上的冰晶炸裂成雾,“但我要取回被英灵殿扣留的魂魄——最近五百年所有战死者。”

索尔的战锤砸碎了长桌一角,胡须隐隐有电流闪烁:“你想用英灵填补自己的兵力?!”

“当年你们把魔界塞给我时可是口口声声说没有任何问题的。”赫尔庞大的负能量开始涌动,似乎要将整个瓦尔哈拉化为死域,“怎么?现在出问题了要我给你们免费处理后事?”

赫尔下颌骨开合时发出枯枝折断的声响:“父神若真关心我的子民,就该问问魔界裂隙为何在米德加尔特泛滥。”

“让亡者回归应有的秩序,否则...”奥丁抚过肩头的渡鸦,“海姆达尔会亲自接管冥界的边防。”

赫尔的笑声像冰锥刮过玻璃。“告诉海姆达尔,我的摆渡船不载活人。”

在彩虹桥上,卡莱斯问道:“吾神,奥丁会履行承诺吗?那是五百年的英灵战士,我很难相信他会答应。”赫尔轻笑,不语。

“去准备一下,记得带上加姆,我要你去把那些迷路的小家伙都带回来。”

“谨遵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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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要去哪儿?”林夏不解,“赫尔不是要你去处理亡灵吗?”

“去矮人那拿个东西。”卡莱斯答道。“我得保证这个任务不会失败。”

不久后他们就来到了一处山脚下,在这里有一个破破烂烂的高大木门。

“你确定这里面住的是矮人?”林夏感到困惑,“里面像是住着食人魔。”

“嗯?你真的看书了吗?矮人这个身高很正常。”卡莱斯觉得林夏有些愚蠢。

“你确定?这都是你的两倍了。哪儿有这么高的矮人。”

“矮人的高是对于人类来说,对神们来说他们就是矮人。再说了,这又不是我的原来的样子,我比矮人高得多。”

“可是刚才神宴上,那些家伙跟你差不多高呀!”林夏难以理解。

“那是因为参加神宴又不止是神明,还有那些英灵战士和女武神。诸神与他们共同畅饮,祂们将自己化为一样的体型就是为此。”卡莱斯耐心解释道。

卡莱斯推开那扇门,破烂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木门后的阶梯蜿蜒向下,热浪裹挟着金属与硫磺的气息扑面而来。鼻腔被呛得发痒

“矮人真的住在这种地方?”她小声嘀咕,“我以为至少会有点……家具?”

卡莱斯没有回答,他的靴底碾过阶梯上散落的铁屑,发出细碎的咔嚓声。阶梯尽头是一处凿空的山腹,中央矗立着一座三层楼高的熔炉,暗红色的岩浆在透明的管道中奔流,将整个工坊映照得如同炼狱。

一个身高近四米的魁梧身影正背对他们,抡动一柄巨锤砸向烧红的金属块。火星四溅中,那矮人转过身——他的胡须编成粗硬的辫子,末端缀着微型战斧,裸露的胸膛上布满烫伤的疤痕,右眼则镶嵌着一颗会转动的红宝石。

“格伦德尔,我的东西呢?”

“哈!瞧瞧谁来了!”格伦德尔的声音像是两块花岗岩互相摩擦。他将铁锤往地上一杵,震得铁砧嗡嗡作响。“卡莱斯!你上次订的玩意儿再不来拿,我都要把它熔了打马蹄铁了!”

卡莱斯嘴角微扬:“你舍不得。”

“放屁!老子最恨占地方的订单!”矮人嘴上骂着,却转身从熔炉旁的保险柜里拖出一个银制箱子。箱盖开启的瞬间,精金书页折射出的光芒让林夏眯起眼——那本书的厚度堪比词典,封面上蚀刻着繁复的魔纹,边缘还镶着一圈会呼吸的暗紫色符文。

“通用法术全刻完了,按你说的,留了五分之四空白页。”格伦德尔用沾满煤灰的手指点了点书脊,“这本书的导魔性实在太强了,魔力共振太大了。我不得不往里面加了点儿你的鳞片。”

卡莱斯翻开扉页,指尖抚过镌刻的通用法术序列。火焰、冰霜、雷霆的图腾在纸面上流转,每一道都比人类法师穷极一生钻研的版本更古老,更纯粹。

“才用了五分之一?”林夏忍不住在意识中惊叹。

“因为后面要留给更重要的东西。”卡莱斯合上书。

矮人凑到了卡莱斯面前。“说真的,我们什么时候再聚一次?我们上次一起喝酒都好几百年前了。”

“半个月后,我地窖里还有两桶阿斯加德的蜜酒。”卡莱斯回答,“下酒菜,你带。”

“没问题,我的兄弟。慢走。”

赫尔海姆的铁树林比往常更躁动。卡莱斯踩着吱嘎作响的骨径前行时,树梢的刀叶不断剐蹭他的黑袍——这些嗜血的植物闻到了活物的气息,尽管他早已不算“活着”。

加姆趴在冥界之门前,四只红眼在黑暗中像滴血的月亮。它鼻翼翕动,獠牙间垂落的涎水腐蚀着地面:“婴儿呢?”

卡莱斯射出一道记忆投影,画面中浮现出米德加尔特边境的村庄全景。

“随便挑。”他说。

巨犬的喉咙里滚出满意的呼噜声。当它起身时,铁树纷纷避让——加姆的皮毛上凝结着太多亡魂的怨念,连冥界植物都畏惧三分。

“我要找的东西。”卡莱斯用尾巴尖敲击加姆的鼻梁,“有线索了吗?”

“斯利德河底的武器库快翻遍了。”加姆甩了甩头,血珠飞溅到卡莱斯脸上,“但你要的那把……可能被耶梦加德当牙签叼走了。”

卡莱斯眯起眼。巨犬立刻伏低耳朵:“开玩笑的!我会继续找!”

“走吧。”他对加姆说,“该打扫卫生了。”

巨犬咧开嘴,獠牙间闪过饥渴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