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欢生得俊俏,长发半束,眉骨斜飞如剑,鼻梁至下颌的线条凌厉如刀削,身形颀长如竹,自小便惹人怜爱。
唯一叫人在背后嚼舌的,便是宁无欢的双瞳。
宁无欢自出生起,便双瞳异色。左眼琥珀如玉,右眼蔚蓝如海。
即便他的嘴角时常噙着一抹笑意,却免不了给人一种藏锋在鞘的错觉。
宁无欢父母早亡,从小在药庐长大,日子过得清贫,因幼时性子顽劣,被半师半父的药老取了个小名,唤作“阿蛮”。
宁无欢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爹娘,听药爷爷说,他的娘亲是死于难产,这让那会儿刚记事的小阿蛮内疚了许久。
至于父亲的死,药爷爷没有多提,只说是暴毙。
宁无欢当时望着药爷爷神情复杂的脸庞,知道自己不该往下问了,想必当年父亲的死是另有隐情。
而对于一个四五岁刚记事的孩童来说,即便知道了真相也毫无意义。
小阿蛮穿着开裆裤的年纪,字不能识,手不能提,捡个鸡蛋都要被鸡啄着追个小半天。
而且,他跑不了几里路就得弯下腰来,喘气休息,光着的大腚就会被鸡啄上几口,疼得小阿蛮嗷嗷大哭。
再长大些,宁无欢就随药爷爷上山采药了。登山、爬树、攀岩,一样样尝试;识药、采药、尝药,一样样精通。
药爷爷什么都教,唯独不教他习武。任凭小阿蛮怎么央求,药爷爷只是不理。
再后来,到了十二三岁,宁无欢就在铭剑山庄名下的产业百炼谷,做那开采玄铁的苦力活,一个月能挣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文钱,补贴药庐每月几两银子的花销。
永嘉十二年,冬。
宁无欢十八岁,他在百炼谷开采玄铁已有五年之久,符合铭剑山庄三座堂口招收杂役的资格。
他心情愉悦,因为只要进了铭剑山庄当杂役,每月的收入就能从一两增加到二两,这比搬运短工,或是府中家仆、店铺伙计的收入要高出一倍,而且铭剑山庄会教授堂口杂役一些粗浅的武功。
可要想学习更加精深的武功,只有通过半年一次的弟子考核,正式成为堂口的记名弟子,才有机会从堂主那里得到更好一些的武功秘籍。
当然,如果你从小习武、且天赋异禀已经在武道一途登了楼,那你便可直接被铭剑山庄的堂口收为记名弟子,不需要在百炼谷开采五年玄铁矿,也不需要在堂口等上半年时间通过弟子考核,甚至更久。
今日宁无欢正常在百炼谷开采玄铁矿石,秉持着不惹事、不生事的执念,与人相处融洽,因为只要过了今日,他便能进入铭剑山庄,成为三堂之一的堂口杂役。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某些心怀不轨的同龄苦工欺凌。
宁无欢自小上山采药,登山、攀岩自不在话下,后来十三岁就来到百炼谷开采矿石,体力、气力都在锻炼增长,比之同龄人更是强大许多,倘若一对一单挑,同龄人都不是宁无欢的对手,即便是一对二,宁无欢也有胜算。
可毕竟宁无欢没有学过武功,双拳难敌十手。
五个同龄人故意刁难宁无欢,宁无欢起初百般忍让,他们却变本加厉,宁无欢这才不得不出手教训了其中一人,却不料他们五个人联起手来直至把宁无欢给揍昏了过去。
待到宁无欢苏醒时,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榻上,耳边也是传来药爷爷那不冷不热的声音。
“你小子是觉得翅膀硬了,可以飞啦?一个人打人家五个,你双手双脚加起来,有人家五张嘴多吗?人家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熏死。”药老坐在床沿,一边说一边往宁无欢身上的淤青处涂抹药膏。
宁无欢望着身边这位须发皆白、年过七旬的老人,嘴上逞强道:“他们五个人若是与我单打独斗,我一只手就能把他们掀翻。我要是有三头六臂,他们五个人都不是我对手!”
药老没好气地说道:“你即便有三头六臂,人家也比你多两颗头,四只手!”说罢,伸手在宁无欢的淤青处重重拍了一巴掌,疼得某人嗷嗷大叫。
宁无欢皱着张脸,道:“我这是不会武功,等我明日进了铭剑山庄,当了堂口杂役,学了武功,他们五个人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药老冷笑道:“你以为学了堂口教你的那些三脚猫功夫,你就打的赢今日那五人了?”
宁无欢疑惑道:“难道打不赢?”
药老道:“这天下武功也分高低强弱,铭剑山庄各堂口传授给杂役的那些武功,都是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强身健体可以,用来打架斗殴却是不行。说起来,还不如小孩子打野架时用的那撩阴腿、猴子偷桃来得实用。”
宁无欢闻言,撇撇嘴,小声道:“还不是药爷爷您不教我武功,小时候求了您好多年,您倒好,权当耳旁风了。”
“你还怪上我了?”药老气笑道:“我不让你习武,是为了你好!难道像你爹那样……”
宁无欢对药爷爷的欲言又止,倍感疑惑的同时,实则更加好奇,问道:“药爷爷,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武功厉不厉害?”
药老默然半晌,好似考虑半天,终于开口说道:“你爹当年是中毒死的,当我得知此事,赶回铭剑山庄的时候,你爹已经毒血攻心,回天乏术了。而且你爹的武功很厉害,比铭剑山庄那些堂口的堂主武功都要厉害。可武功厉害又有什么用呢,人还不是死了?”
宁无欢皱着眉,问道:“药爷爷,我听您的意思,难道我爹是被铭剑山庄的那些人给毒死的?”
药老摇头不语。
只是过了半晌,他才说道:“孩子,江湖险恶,险恶的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武功强弱之差,而是人心。我不愿你习武,是不想你招惹是非。我行医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武功高强的江湖大侠甚至都没武功稀烂的江湖小虾要活得久。”
药老替宁无欢涂完药膏,颇有些感慨道:“江湖夜雨十年灯,换来的也不过是来年春天坟前的一杯酒而已。不值当的。”
宁无欢将褪去的衣物穿戴好,道:“药爷爷,我习武不是想当什么大侠,我只是希望自己学会了武功,就可以不被他人欺负。我本不是恃强凌弱之人,可他人若要欺负我,我也得有自保的本事不是?”
“而且,我还想查明究竟是谁毒害了我爹,我要为我爹报仇!”宁无欢看向床边的老人,那双异色的双眸,流露出格外坚定的眼神。
药老凝视着宁无欢那双奇特的双眸许久,到最后似乎是妥协了,他叹息道:“既然你执意要学武,我也不再拦你。与其让你日后去学堂口教的粗浅武功,倒不如我授你一门精深内功。”
宁无欢闻言,顿时大喜,差点就从床榻上跳将起来。
“药爷爷,您说话算话?”
“我骗你作甚?”药老哭笑不得道:“你且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宁无欢望着药爷爷端着药罐离开,不过片刻,他就拿着一本册子回来。
药老将这本书封泛黄的册子,交到宁无欢的手中,介绍道:“这门武功叫《纯阳真气》,乃玄门内功,你只需勤加练习,开关展窍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