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跳

银色雕花马车碾过官道,在距离军阵百步处停住,驾车的白马前蹄扬起,颈间的铜铃撞出颤音,裴家一行人姗姗来迟。

车帘掀起,裴月璃先探出头来,接着是柳婵裴沉和林琼裴明等人接连下车。

裴月璃下车整理衣裙,抬头,正撞上一副灼热的目光,“昀哥哥!”裴月璃眸光微闪,嘴角弯起弧度。

顾无昀正俯着身子与她平视,他同平日里的装束不同,银冠束起高高的马尾,额前留着碎发,暗纹云锦衣,玄色铠甲,两肩吞肩兽面貌狰狞,风氅被风扬起,尽显少将风范。裴月璃看出了神,怔在原地,心中悸动。

顾无昀远远的就瞧见了裴家马车,便下马赶了过来,今日裴月璃穿着月白色的云锦长衫,平添几分清冷之色,温婉可人,顾无昀的目光像是被牵引着一般,大脑空白了一瞬。

顾家人也来到此处,同裴家人汇合。

裴沉看到顾无昀那种吊儿郎当的作派,冷哼一声。陆婵在旁边瞧见全程,忍不住笑道:“你啊,难道要把璃儿锁在你身边一辈子不成?”

裴沉听她这样讲,还口道:“璃儿年幼无知,这顾无昀连哄带骗,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两家关系和睦,裴沉也不过是玩笑。

陆婵瞧着这个顾少将军倒是称心如意,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身着这身戎装铠甲,也能撑得起来,颇有些少年意气,瞧着这两个人也是两情相悦。

顾渊在旁边听的哈哈大笑:“哈哈哈,裴弟可是在怪我教养不好儿子?”

“顾兄英勇无双,保家卫国,疏于管教也在情理之中嘛。”裴沉忍不住抬杠。

顾渊笑了笑,伸出食指在空中冲着他点了两下说:“你啊,还是如常,酷爱拿我打趣。”

“哎~,裴弟不敢。”裴沉假模假样的作了揖。

“我看你敢的很啊。”顾渊看样子便要伸手打他,被裴沉躲了去,一下子逗的一行人哄堂大笑。

裴明和林琼还有顾家的祖父顾朗,祖母柳如兰在另一处叙旧。

林琼和柳如兰是义结金兰的姐妹,二人的夫君又亲如兄弟,俩家自然关系好上加好。为将两家的友好关系延续下去,这才求皇上御赐姻缘。

俩家长辈瞧着晚辈们其乐融融的画面心中甚是欣慰,林琼和柳如兰双手互搭着握着,相视而笑,看着裴月璃和顾无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样子啊,真相配极了。

“昀哥哥,这是我为你绣的荷包,只是绣艺不精,所以绣的有些不入眼了。”裴月璃头低着,也被盯的有些许不好意思,她不知道顾无昀会不会收。

顾无昀这才直起身来,瞧见她递过荷包时的双手,纤纤玉指,指尖粉嫩,细看上面还有些清晰可见的血点,他心口一紧,有些慌了,“入眼,多谢阿璃。”说完便接过荷包,伸出大手拉她的手仔细瞧。

裴月璃被他一拉,腿下踉跄,往他身前迈了一小步,被顾无昀稳稳扶住,这下二人的距离更近了,裴月璃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犹如鼓点,急促有力,脸垂的更低了,绯红正往耳上蔓延。

一阵香气袭入顾无昀的鼻尖,酥麻之感蔓延全身,心口不自觉地颤动。

城门上的少年看见了忍不住嗤笑,“原来这少将军,也是个风流之辈啊。”

这些伤口一看就是刺绣时所留下的,顾无昀心疼极了,脱口而出:“何苦绣这荷包。”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又紧接着说:“只要是阿璃送的,我都喜欢,这上面的花猫甚是可爱。”

裴月璃听他这样说,脸越发红了,头往一侧偏了偏,低头说着:“这是老虎……”

“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顾无昀伸手宝贝似的将荷包挂在铃铛旁边,裴月璃循着他的手看去,自己的东西挂在他身上,忍不住的开心。

顾无昀解下另一边的罐子,“这是金疮药,上次我被父亲罚了军棍,身上有好几处伤,这金疮药效果极佳,是个稀罕物,今日来不及给你上药了,这罐子你留着。”说完把罐子递给了春桃。

“这也太夸张了吧,刺绣所伤,再过几个时辰便好了,哪里还用得着金疮药?”春桃暗语,被春棠用胳膊撞了撞,春桃抬头看去,发现春棠正看着两人慈笑。

裴月璃听见他受了军棍,头立马转了回来,想必也是因为那日来找她的缘故,心中自责,眉头皱在一起,神色担忧,眼睛往他身上巡视着,“如今可好全了?”

顾无昀看她担心自己,忍不住憨笑:“早就好全了,阿璃放心,军中药物齐全,还有好多医师,我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裴月璃的担忧也没减少半分,日后还要征战沙场,势必要受更多的伤,想到这里更是心疼。

号角声再起,分别的时候到了。

裴月璃抬头对上顾无昀的目光,风吹着顾无昀额前的碎发,他眼中多了几分贪恋,想多看几眼,将阿璃的模样记得清楚一些,再清楚一些……

顾无昀垂眸,眼底忧伤,嘴角却微微上扬,柔声说着:“阿璃,等着我。”

“我等你。”裴月璃眼中含泪。

辕门再次大开,送行的人们该回家了,人们个个面露不舍,脸上挂着泪痕,频频回头望着。

顾渊再次叮嘱裴沉定要看护好妻儿,拍拍他的肩膀,裴沉伸手搂过他的肩膀抱了一下,而后拍了拍他的后背。

“顾兄,保重,万事小心。”

白马颈间铜铃再次响起,银色雕花马车徐徐前进,往城中走去。

顾无昀望着马车远去的影子,直至辕门关闭。

辕门关闭,玄甲军肃立。

顾渊往城台上走去,按剑而立,宣读誓文,声若洪钟,响彻云霄。

“诸君听令!

今日寒云压塞,匈奴铁骑践我边土,焚我粮仓,掳我妇孺。

此仇,当以血洗;此恨,当以刃偿!

田垄间父老躬耕,桑梓下稚子嬉戏,岂容豺狼染指?

吾等身前,唯有黄沙白骨!

今日吾辈戍边,当效先贤,以头颅垒长城,以肝胆照山河!

军法如山,诸君谨记:

退者,同伍连坐,立斩辕门;

进者,功成封侯,荫及子孙!

弓弩所指,必贯敌颅;

长刀所向,必裂贼胆!

凡斩首三级者,赐良田十亩;

此去玉门,马革为席,星辰为灯,但教胡马不敢南顾!”

玄甲军以矛入地,三声雷吼,声震穹庐:“死战!死战!死战!”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号角声三起。

轻骑如离弦箭,马革裹布防尘,背负着军备,消失戈壁中。

中军重甲步兵大地如闷雷,长戟如林,盾面绘饕餮纹震慑敌军,战车辚辚。

骡马负粮车,蜿蜒如蛇。

城门之上,那位华贵衣衫的少年,看着远走的玄甲军,眸色渐深。